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高平初见，至今八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却总很短暂。

他常在宗门学医炼药，而她和萧施总和师傅一起，四处游历。

他倒也不是不下山，只是总难遇到，遇上了，也会很快分开。

他好像后悔过，甚至想过放弃学医，因为不能常和她在一起。

离开高平后，他彻底脱离了父皇的掌控，亦不想再回到那里，当初说要拜师学长生法的话，早被他抛诸脑后，曾经驱使他学医的理由，已经再不能用。

他不想再为那些理由学习医术，什么长生，什么保全，对他都没有意义了。

他不再不甘父母将长生看得比他更重，也不用再为保全自己而拼命研习医书，他不用拉帮结派，笼络人心，四处交好，父皇坐着的位置他也不稀罕。

他自由了。

他可以有全新的人生。

可是，这新的人生，总还是被过往影响。

跟着师傅后，他能学的东西便不再局限于医术，宗门有师傅置下的万千典籍，内容涵盖各方各面。

可看来看去，他最适合学的，似乎还是医术。

樱樱她专修剑术，亦兼锻体，萧施则修符法，亦兼修锻器，他若不学医术，又该学什么才好？

于是，他仍旧研习医术，只是同时也涉猎其他方面。

他希望自己是有用的。

那建于雪山深处的宗门，似乎是专为他而存在，因为除了他，他们都很少在。

他们总是在外行走，唯有他，常年在宗门阅览典籍，炼药制器。

他什么都学，什么都想了解一二，可终究，他最擅长的，还是医术。

……还有毒，毕竟医毒不分家。

但虽长于医毒，可他仍未想过济世，毕竟世人于他，无足轻重，毫无关系。

他继续学医，只是为了能有一长技，为了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妙手青衣。”

会有这样一个名头，并非他转了性，只是……他们都有，他也不能落后。

他得承认，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四人，师傅淡漠，没有感情；左樱如日，温暖善良；萧施寡言，心有仁义；独他，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师傅淡漠，没什么不对，因为师傅是仙，视万物为刍狗。

左樱温暖如日，他亦觉正该如此。

唯有萧施，他不解。

在不了解萧施身世的时候，他看萧施是有些轻视的，一如他们初见时候，萧施极力做出一副镇定模样，正襟危坐，想以此显示自己没有露怯，能自如应对那样的场合，可他见了，却只觉得滑稽。

萧施对他，总是一副愤愤模样，似乎……是觉得他看不起他，而他也确实因为他这种硬撑的姿态，无法正眼看他。

他见多了这种能力不行，还死撑嘴硬的人，也极其厌烦这种人。

这种人，没资格让他高看，只配轻蔑不屑的俯视。

很长一段时间，萧施在他眼里都是这种人，这种不配被他正视的人。

这种轻视，即使萧施展露了极高的符法天赋，也不曾消却。

真正对萧施改观，是在了解到他的身世后。

萧施的身世，可谓悲惨。

父亲，母亲，都为所谓的大义，为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世人而死，而他们舍命去护的世人，又是如何对待他们唯一的孩子的？

如果不是师傅，萧施也许会悄然的死在某个雨夜，某个肮脏的巷尾，许是冻死，许是饿死，许是被霸道恶毒的孩童欺负殴打而死。

萧施，消失。如他的名字，就此消失。

他开始困惑，不明白萧施为什么还学符法，他不恨吗？

修符法，意味着他将把性命献于世人，不曾予他半点好的世人，与他毫无瓜葛，人性各异的世人。

值得吗？

他不理解。

也许这便是世人口中的伟大吧，可他不理解。

为什么要为陌生人奉献，牺牲自己，这不值啊。

他想了很久，终究只道：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伟大吧。因为他有那样的父母，所以也决定了他的品性。

可，“仁”，“义”，到底是什么？

“医者仁心”，“义薄云天”，到底作何解？

他心中无“仁”，也不讲“义”，这也许就是他和他们的差距。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这便是樱樱想要的吗？

花容公主的女儿……真是崇高的理想。

陆振暗自叹服，却又突地一愣：

“难道萧施修符法，是为她？为樱樱？”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他立刻便顺着推了几遍。

“真的……很可能。”

陆振将唇微抿，眸色变幻不停。

“你，为什么学医？”

“那希望，师兄真有，在行医济世。”

“我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师兄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对。”

他当时应承，说，“一定”，说，“再不会有下次”。

“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振喃喃自语道。

既然这是樱樱想要的，那他，愿为她改变。

他愿，为她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