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竹签萌生的笋子长出些竹子样时，天色已经渐晚。

左樱没再往沙漠深处走，最后给这两根还没完全长成竹子的笋子添了点内力，她站起身，开始往回走。

行至那柄竹剑的埋身地，几根笋子已经长成一副竹子样了。

“它们肯定喜欢。”

她仰脸看着那稀少但却鲜嫩的竹叶，不禁想起赠她红竹的熊猫妈妈和它的两个小崽子。

她蹲下身，给它们添了点内力——它们生长过程中脱落的箨衣被沙漠的气分解，却能直接锚定她释出的内力，这样她操作起来倒是方便不少。

欲要站起的时候，她注意到竹子的竹皮颜色隐隐有些泛红，想来是生出了竹叶的缘故——有竹叶进行光合作用，竹竿就可以偷懒不做工，给自己抹胭脂打扮了。

左樱摸摸脸皮微微泛红的竹子，清凉凉的。

“辛苦你了。”

她微含着笑道。

“希望它们都能好好活着。”

她想。转身往沙漠外去。

走出这片连绵如海的金沙，重新回到那遍布绿草满富生机的土地，夜色已经降临。

左樱小心避开了所有人，四处收集各样种子，花，草，树，能吃的，不能吃的，她都尽可能打包了一份。

为了收集到足够多样的植物种子，左樱花费了不少时间，而已经与她失联一天的萧施，也终于通过符法再次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托着莲瓣出神，但此时真正发挥效用的，不是莲瓣。

是串着莲瓣的绳链。

这是一个构造复杂的随行法阵，原理与他置于靡莫、玄赤绿的阵法一致，可以说是两处阵法的缩小版。

通过绳链构造的阵法，他能探知到她所在方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但，这有一个前提。

“大漠。”

她不能在大漠。

他的阵法在大漠会失灵。

这种失灵不是阵法遭到了破坏，而是缺少了消息传递的介质。

当她从大漠回来，阵法便又能发挥作用了。

萧施没有去找她，只是通过阵法静静感知着她的动向，因为失联而不安的心，渐渐和静。

左枫还未注意到项上绳链的特别，心思全在安排部署白勒的事上——他得尽快搞定这些，然后才好腾出手去弄陆振。

而左樱也没打算悄摸跑去看他们，种子收集差不多便又趁夜色回了大漠。

这一回，左樱许久未归。

她带了足够多，足够丰富的种子，踏入大漠，头也不回。

她往大漠深处行去，想行至它的尽头。

每当驭气用到极致方能触到她留下的上一个路标，她便停住脚步，锻打黄沙，播种些许种子。

每次播种，她都会停留许久，既是在为它们的萌发生长保驾护航，也是在盘坐修行，参悟大道。

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她早不再知道。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吗？”

偶尔她也如此自问。

但垂眼看看颈上戴着的莲瓣——毫无异常动静。

她便又不想回去。

“也许并未过去很久。”

她如此想道，于是愈发心安理得。

但实际她离开已经——

“两个月了。”

萧施低垂着眼，白皙的清秀脸庞只显忧郁：

“师姐还在大漠。”

虽然通过并蒂莲瓣可知她并无性命之忧，但因她身处大漠，绳链上的阵法无法发挥应有的功效，他便不能知道更多她的消息。

……这话也能反过来说。

除却那晚，她曾短暂的回来，后面的数十个日夜，都与今天一般无二，萧施已经习惯了，尽管他心里异常想念。

“还是没有动作啊。”

他的视线仍在胸前的莲瓣上，但心思却转到了别处。

“不能再拖了。”

他想。

“万一他就没打算亲自去……”

“也许我该主动出击，不然陆振一死，线索便彻底断了。”

萧施抬了眼，将臂一撑，坐起身来。

萧施掀被下床，穿鞋扎发，白梅也从睡梦中醒来，它看着萧施扎起头发，穿戴衣物，身体却仍乖乖盘在枕边，直等萧施穿好衣服将手臂伸向它，它这才有了动作，往萧施臂上爬。

拾掇好后，萧施并未径自启程，而是去找了左枫。

左枫自也起了，他一天天的，就没有能安稳睡一整夜的时候，夜里惊醒，是常有的事。

“怎么？”

正在看各处汇来的最新消息的左枫，抬起眼看向他问。

朝夕相处两月时光，左枫自然清楚萧施是什么性子，像这样主动找来，必然是有事要说。

“你何时去高平？”

萧施直接道，开门见山。

“……”

左枫愣了下，有些惊愕。

“我以为，你想去。”萧施并不多管他的脸色，自顾自往下道，“但若你不想去，亦无妨，我自己去。”

左枫沉默着，神色有些不好。

“你不在这里等樱樱吗？”

左枫终于开口，搁下了手里的东西。

“有些事，最好在师姐回来前处理妥当，不是吗？”

萧施淡淡道。

左枫神色凝重的看着他，一时拿不准他究竟站的什么立场。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

左枫问，很好奇他到底是何态度。

“师姐说，要我和你一起。”

萧施却道。

他这么回答，左枫有些意想不到。

看着萧施沉郁冷淡的脸，左枫暗自庆幸之前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自佩上萧施给的并蒂莲瓣，左枫行事便愈发小心了，但即使如此，萧施似乎仍旧知道了不少，譬如，他要杀陆振。

他本想亲自走一趟的，但因为萧施的缘故，他想想还是打算交给下面人去办了。

可萧施竟来这般问他，看样子……还是要亲自走一趟。

“你很听樱樱的话。”

左枫脸上有了些笑，眸中暗藏的情愫却很复杂。

“师姐总是对的。”

萧施道。

左枫敛了面上那丝笑，手指在身前桌案上轻点：

“你想阻止我吗？”

“我没有那个能力。”

面对左枫的探问，萧施面色不惊，语气很平静。

左枫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眸，觉得他很有意思：

“既知如此，为何要去？”

“你们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而我想知道。”

萧施懒得跟他玩心眼，亦不畏将心思袒露于他面前。

左枫脸上又浮了笑：

“你很讨厌他么？”

萧施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板着脸回问：

“你很仇视他么？”

左枫面上笑容更甚，眼神却冷森森的：

“你不会知道的。”

“自信是好事，但你终究只是人。”萧施面色平静，“只要有一点你没算到，我便仍有知道真相的机会。”

“为什么执着于真相？”左枫没有恼怒，只劝道，“不让你知道，自有不让你知道的理由。”

“师姐说，我该有自己的判断。而不知道你们所隐瞒的事，我便无法判断。”

“阻拦亦或放任，都要求我知道真相。”

萧施道。

左枫沉默着，片刻后微微摇头。

他没再试图对萧施说教，只道：

“用过早膳，便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