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遥路远，再次回到并指峰，已是近两月后。

行过一级级石阶，萧施在第三峰峰顶停住脚步。

白梅从石阶旁上来的，一路爬，一路吃，顺带还看了看萧施之前帮它种的灵果。

当初的灵果核已经萌芽抽枝，长成一颗小树，白梅欢喜的绕着它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爬开去找萧施和左枫。

都已走到这里来了，左枫自也上来了，他和萧施都走的石阶，不过在留心白梅动向之余，他还分神扫看了一下这并指峰。

“这是谁人造的石阶，留的遗迹？”

他暗暗琢磨，又想：

“这地方和萧施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他们无意中发现的？”

萧施在第三峰停下，左枫便也不好再往前，他看了看那绵延的石阶，心神微动，目光却转向了萧施。

萧施并没有和他讲解介绍的打算，两眼只看着石阶旁侧的果林，等待着白梅玩够了过来。

白梅一扭一扭的来了，还给他们带了新摘的果子。

萧施和左枫都未拒绝它的好意，不过虽接了果子，两人却都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现在想好了吗？”

萧施问，眼睛却不看他，仍向着白梅。

左枫不说话，垂眼看着手里的果子，不知在想什么。

萧施便转过头，冷冷道：

“还是你已经让你手下人代劳了？”

左枫这才抬了抬眼，语气染了一丝无奈：

“那倒没有。”

萧施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终于转开眼，轻轻哼了声。

“这地方倒很隐蔽——”左枫的精力却更多的偏向他和白梅，回了一句便很自然的转了话题，“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会安排些人手常驻附近。他们不会擅自闯入打扰你和白梅，但若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去找他们。”

萧施早便知道他会如此安排，眼下也只是听着，并未说什么反对的话。

并且相比左枫说的事，萧施更在乎——

“走之前，回答我：你打算如何对陆振？”

左枫沉默着，有些无奈，过了一会儿才道：

“我现在给的答案，不一定是最后的答案。”

萧施一下蹙了眉，转过头盯着他看。

左枫任由他看，一副“我说的实话”的样子。

两人交谈的时候，白梅也从果林里爬了上来，并且打算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它就地取材，用果树的叶子在石阶上摆出字样：

“为什么要杀陆振？”

萧施看了看它摆的话，很快给了回应——斜眼看向左枫阴阳怪气：“那得问他。”

白梅问的也确实是左枫，因为它知道萧施不知道。

左枫一如既往保持沉默，对这最关键的问题缄口不言。

白梅却不沮丧，亦不生气，石阶上的字样很快变成新的内容：

“是为你，还是为……”

“樱。”

“为”后的字变化了一番，最终摆的是个“樱”字。

左樱的樱。

尽管在最后一字写定前，左枫便已做好心理建设，有了准备，但当“樱”字映入眼帘，他的眼瞳却还是微跳了下。

萧施也睁了睁眼：我竟——如此蠢钝！

“是师姐！”

“关键是师姐！”

“左枫为什么要杀陆振，是因为师姐啊！”

被白梅一点，萧施突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合理了。

一切都合理了。

“这重要吗？”

左枫终于开口，声音喑哑低沉，危险诡魅。

“当然重要！”

萧施立刻道，声量不觉很高。

左枫转眸看他，眼神很冷。

“你若为你自己也就罢了，若是为师姐，那你还是不要擅作主张！”

萧施怒道，情绪很激动。

左枫漠然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樱会开心吗？”

白梅的情绪倒很稳定，悠悠驭气摆弄着它的树叶，左枫转回目光便看到它摆出的内容。

沉默。

左枫沉默的看着它摆的内容，一语不发。

白梅将头搭在石阶上，它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如果她高兴，那么就让他们去死；如果她会不开心，那么他们就不许死！”

白梅的想法很简单，毕竟他们于它都谈不上有多重要，它在乎的，是左樱，左樱对它最重要！

所以它只考虑一个问题：她高兴与否，她会不会不开心？

至于其他的？不在它的考虑范围。

那么——

“她会开心吗？”

也许不会。

不管他怎么处理，她都不会。

但看着白梅摆的内容，左枫还是有些感慨。

“白梅，樱樱为什么怕蛇？”

左枫开了口，却是在问一个很不相干的问题。

萧施紧蹙着眉，认为他是要转移话题。

但这问题的答案……白梅会知道？

白梅还真知道。

尽管左枫问得突兀，白梅还是以树叶摆出了回答：

“有条大坏蛇想吃她。”

萧施看着它摆的话，惊诧的睁大了眼：

“白梅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的呀。”

树叶很快变形，成了新的答复。

看着它摆的字，萧施眉头紧皱。

“白梅，你和师姐到底怎么相识的？”

他问。

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问，但白梅却是第一次答。

十年前，哀岭。

白梅还是一枚未孵化的蛇蛋，左樱还是个五岁孩童。

仙师从高平到蘤国，带走了左樱。他们从蘤国一路往东，欲往百勒去。

途经哀岭，遇溪流，左樱下水洗浴，仙师回避。

彼时左樱尚不精通驭气，连自身内力都还不能很好管控，她除衣下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有条蚺蛇正在吃蛇蛋。

蚺蛇的感知很敏锐，发现有异常动静便停下了进食，它调转方向观察情况，很不小心的又压坏几个蛇卵。

它看着水里的左樱，吐着蛇信，感觉她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息。

它弃了到嘴的蛇卵，改向左樱游去。

左樱还是孩子心性，欢欣的戏水，蚺蛇游得很近了她才发现，惊慌之际，使的又是内力，非但不能驱赶蚺蛇，还勾得蚺蛇连缠绕技能都顾不上使，直接就张嘴要给她活吞。

左樱吓坏了，只记得叫师傅，连救命都忘了喊。

所幸仙师反应迅捷，杀蛇救人也就一瞬间的事。

仙师出手及时，左樱并未受伤，但这事还是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极大阴影。

不过在白梅视角，左樱完全就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因为左樱，它没有被蚺蛇吃掉。

也因为左樱，它还未孵出便得了大造化——左樱惊慌释出的内力，令它发生异变，生来便与凡蛇不同。

左樱随手丢弃的果核，也长成一棵灵果树，让她们在十年后，再次相逢。

它不能错过她，它想跟着她。

可她不喜欢蛇，不想要它。

这不是她的错，都是因为那条大坏蛇。

她让它在萧施和陆振之间做选择，可它其实只想要她，它只想跟着她。

最终，萧施向它伸出了手，它便也爬上了他的臂，但它在乎的，仍旧只有她。

萧施把她弄丢的时候，它真的好气，找不到她的时候，它真的好急。

它想和她在一起。

可她不喜欢蛇。

也，不喜欢和萧施在一起。

但她真的很好很好，明明不喜欢蛇，却还是为它几次三番的教育萧施。

她要它跟着萧施，那它就跟着萧施。

它会乖乖听她的话，永远听她的话。

它毫不掩饰对她的偏向，因为它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

“恩人摸我了！”

它欢喜的摆弄着树叶，回想起左樱伸手摸了它的头，它便高兴得快要摇摆起来。

“我最喜欢恩人了！”

相比起“樱”，白梅更喜欢用“恩人”指代左樱，因为这和他们都不一样。

“恩人不讨厌我了！”

提起这个，白梅开心得飞起。

但它也没忘了正事：

“我们都不可以惹恩人生气，让恩人难过，让恩人不开心！”

“你们必须和我一样乖乖听恩人的话！”

“谁让恩人难过，我就咬谁！”

白梅摆出狠话，盯着他们露出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