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乾蹙眉怔愣，脸色尬在那很有看头，参谋长缓缓瞪大双眼，向前探身，神秘兮兮地又问：“怎嘛？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这是？明年咱们支队又能添个接班人了这是？”

他又镗镗敲了两下办公桌，眉头皱着，脸上却笑吟吟的：“报告呐？ 干部建立恋爱关系要主动向组织打报告！这还用我教嘛？赶紧交上来~！呵哈哈！”

秦乾被各种人挤兑单身早都习惯了，队里都是老爷们儿，平时说些房中话题也大胆狂野，无需避讳。

再说他的同学发小圈子也都不是学霸书呆子，群聊里经常荤话连篇，少不了点卯他这个大龄剩男。

可听领导拿他和奚望这么着开玩笑，秦乾却觉得有点过了，眉毛始终蹙着。

他垂下眼帘整理了一下通知文件，毫无幽默感地回道：“朋友关系应该不必向组织报告，我先回去调试准备机器人了领导，您忙着~、”

说完，他起身敬了个礼，便朝外走。

参谋长见他这德行，十分不满，忙扬声叫住他：“欸欸欸你小子啥意思？！什么朋友关系？！相亲不相的挺好嘛，咋还没进展？速度呐？拿出你拔枪的速度哇！”

秦乾面对着门，深呼吸一口气，姿势标准地转身汇报：“报告领导，我和您介绍的女同志不合适，您没问我，我就没主动汇报，您要是有意跟合作单位联谊，可以帮她重新安排。”

参谋长眉毛一高一低，也站起身：“不合适？有啥不合适的？我都问了，人家姑娘一点没嫌弃简一，还说本来就是同命相怜，跟你好了以后可以给孩子一加一两份爱！这道坎儿都迈过去了还有啥不合适嘚？！”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俩人根本就没聊过这么深的话题，秦乾咽了咽口水，无奈解释：“啥同命相怜啊，领导，奚望、就是奚主任的侄女，我俩之前就算认识，虽然不熟，但也打过好几次交道，我……嘿呀反正就是，她家境好，学历高，在网络上也挺活跃，说网红也行，说明星也担得起，跟我这都不是一个层面的人，还有这收入啥的，横竖跟我都不合适，人家姑娘还年轻大把的机会随便挑，再说人家压根儿都没正眼瞧我，还以为、还以为我连高中都没毕业呢，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总之您下次、不是，要不您得空就多歇会儿，下下棋喝喝茶，啊，别再琢磨我的事儿了，成吗？”

“诶呦？奚望，名字还怪好听的嘞，这么有希望咋就叫你给搞砸了、咋就没希望了乜？”参谋长绕出桌子，手背后横着走到秦乾面前。

他满脸恨铁不成钢，语气放缓，老阴阳人了：“我说，你小子这想法都是从哪本反动书里看来的？俩人合不合适咋能就光看表面这些身份标签?？那照你这么说，咱们队伍里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找高学历高收入的呗？啊、也不能找唱歌跳舞搞文艺嘚，换句话说，干部子弟也不能来咱们这儿呗？家庭条件好的绕行呗？人的价值！万万不能用身外物来衡量！……”

接下来，参谋长脱稿背诵了一大段关于人生自我价值的辩证观点，这些崇高的思想觉悟秦乾都懂，他也始终为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可谈及跟奚望配对，却下意识把客观条件摆在前面。

参谋长说教，他不敢溜号，只单手夹着文件，另一只手贴着裤线站直了挨训。

“……再说家境，就非得两个人对等才行的话，那小奚姑娘还是孤儿呢，父母双亡，她就非得也找个父母双亡的呗？就不能给人个机会，通过这个这个、幸福美满的婚姻，二次投胎，重新收获一对好父母啊？啊？！”

听到这儿，秦乾忍不住给出反应：“父母……双亡？您说奚望？您听真切了吗？她平时大大咧咧的看着也不像啊。”

参谋长被内涵耳朵不好使，一下就生气了，一扬手：“就你那思想觉悟眼神儿也不咋地！能看出来个P！啊！父母双亡就非得跟林黛玉似的成天拿个手绢儿哭哭啼啼就像了？！去去去滚蛋！100米射击！100枪！赶紧给我练去！”

“是！”秦乾立正敬礼，跑步出去。

离开参谋长办公室，秦乾回自己办公桌将文件整理好，又简单安排了一下周末行程，就去射击场练枪去了。

下班时间，没有其他队员在训练，只有他们队里的枪神汤钧琰在练枪，人称阿汤哥。

阿汤哥前段时间刚拿了世界警察手枪射击比赛个人冠军，他们支队代表，还拿了男子团体冠军，而秦乾在个人赛中连前十都没进。

在射击狙击方面，阿汤哥的卓越绝招是参谋长一直强调的拔枪速度，他可以在0.7秒内拔枪并完成射击。

参谋长强调，在现场处置中，这就是留给突击队员完成任务的时间，不管是抓捕还是制服，往往就在嫌疑人扭头的瞬间完成武力压制，而他带的这帮小子里，只有阿汤哥能跟参谋长年轻时的成绩相提并论。

秦乾拔枪速度的最好成绩是0.74秒，这么多年，他无论如何练习，都追不上阿汤哥的速度，因为秦乾在提升自我的同时，阿汤哥也在追赶他自己，而秦乾的主要作战任务是主攻排爆技术，他还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在提升排爆的业务能力上，射击自然也就排在后头。

他们的队伍，热血、纯粹，不会因为一些比赛名次之类的参差起伏影响团结，两个人你追我赶多年，也是同一时间就任一队和二队队长，从没起过任何冲突和隔阂，只有日复一日的默契协作和配合，包括队员之间。

见旁侧胸环靶升起，阿汤哥才发现秦乾来了，他摘了防噪耳机，爽朗笑：“唷！我听参谋长说你搞对象啦，这大周五的，咋不着急走呐？对象加班？”

秦乾都无了奈了，他苦笑：“领导是趁我不在给你们作虚假报告了吗~”

阿汤哥挑挑眉：“虚假？没成吗？差啥啊？”

差啥？秦乾脑中再次浮现奚望一袭红裙的耀眼装扮，轻哼一声：“啥都差，领导都没弄清人家背景，条件太好，不敢高攀，再说性子也不合适，吃饭都吃不到一个锅里。”

阿汤哥还要说什么，秦乾忙戴好手套装备，张罗着要比赛，打断八卦：“来吧，我是来找虐的。”

阿汤哥也来了兴致，比起闲聊，比赛才是让男人兴奋的最佳调剂，他戴上耳机笑得自信：“来吧，情场失意，我让你射击场也失意！”

射击是最考验专注的运动之一，整个比赛过程，两位中队长防护镜片后的眼神始终坚毅、笃定，随着赛程推进心态起伏，阿汤哥也不是每场都赢，虽然比赛的结果最终还是秦乾完败，但他整个后背都湿了，两条手臂也水捞的似的，满头细汗，真可谓是输的酣畅淋漓。

两个人勾肩搭背去冲澡，阿汤哥玩笑说秦乾就算这个没成，也得抓紧寻摸下一目标，还挑着眉坏笑分享心得：“没事儿的时候提前练练拔枪，别到关键时刻不好用，冷不丁走火儿更是丢人丢到太平洋，再一个，什么时候该拔枪得懂得情调，拔枪要快，但发射战弧要稳要长，这是最基本的夫妻相处之道~！哈哈哈……”

洗完澡换了清爽干净的常服，阿汤哥就回家找媳妇儿讨论夫妻相处之道去了，出停车场还不忘较劲，一脚油门儿，将秦乾甩在身后。

两个人都没关车窗，听着战友哈哈大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秦乾只剩无奈干笑，以及放松精神后、再次浮上心头的问题——

她怎么可能是孤儿？她看上去那么开朗任性，怎么可能没有父母照拂庇佑？

原来，那两滴眼泪背后的含义远比他猜想的要沉重得多……

周六，秦乾没安排别的事，陪家人逛了逛城里头的景点。

四婶儿原本买了周一的动车票，听说秦乾周日加班，便改成提前一天走了。

溜达够了，秦乾带家人去下馆子吃烤鸭，没去驰名大牌店，去的是家常菜做的也很好的挂炉烤鸭店，这家店在东四开了三四十年了，随着新媒体发展迅速，本地人常年排队的名声打出去了，令游客也趋之若鹜。

秦乾了解这家老字号火爆，是因为他们之前帮老板排过后院老房子底下防空洞里发现的土炸弹。

老板是在扩建饭馆儿时发现的，当时为了不给附近那么一大片居民造成恐慌，最重要的，为了保留战争时期的他国罪证、不让秘密行动在国际上引起广泛关注，上头在秦乾带队勘查测算、立下军令状表示绝不会失手后，没对民众进行疏散，也就没影响店铺口日后营业口碑，老板在惊惧后很是感激。

排爆当时，整的跟悬疑片似的，是半夜偷摸过来转移的炸弹，除了地面，没给老板的祖宅造成任何破坏，故而，老板没能留下这帮子弟兵喝上一口水、吃下一口饭，就强烈邀请他们私人时间前来用餐，不提打折，但表示一定会给他们协调包间。

秦乾经常来这儿吃饭，是因为简一爱吃这儿的宫保鸡丁和糖醋里脊，怎么都吃不腻，不过刷特权找老板安排包间还是头一回，毕竟四婶儿算是客人，这顿饭算是践行。

包间在餐厅后院，几个民房都装修成孔乙己小酒馆那种风格，很有胡同特色，四婶儿到了后院儿就逛园子似的，又拉着秦妈妈这通拍照。

饭馆儿不像KTV，隔音不好，天气不冷，有的包间开着门窗，笑声聊天声不绝于耳，老板还在个别较大包间安排了卡拉OK，院子里也有小舞台和音响设备。

点好了菜，一一要去院子里荡秋千骑摇摇马，秦乾只得也跟出来。

不知哪个包间，忽然响起了凤凰传奇风格的乐曲前奏，秦乾听不出那是什么歌，只觉视线里长辈们的笑脸、女儿的欢笑，融在这样的氛围和画面里，很有烟火气。

明明很吵，他却觉得心中安宁。

正房大包间门开，音乐声轰地传出，秦乾判断，是那间房子里传出的热闹。

包间里出来俩人，秦乾随意一扫，偏巧都认识，前面的是上次在奚望店里见过的东北大个子老弟，后面的是好久不见的小帅哥徐凯。

大个子好像是要带徐凯去哪，俩人笑着比划着推搡，显然，徐凯跟这些工人接触也没什么架子，笑容如往常一般，和煦阳光。

这么巧碰上了，秦乾抬脚，想要过去打个招呼，结果四婶儿先几步冲上前去，拍打着大个子笑容惊喜，好像认识。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包间里传出熟悉的歌声，再不熟悉凤凰传奇，听两句秦乾也听出来是啥了，最主要的，这唱歌的声音他也很熟。

这破音响，她的歌声竟然还能显得如此……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