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时声音很低，情绪都很平静，即使不退后这10米，特警精英们也是什么都听不清。

虽然来之前奚望她姑并没有跟秦乾过多交流，但秦乾在接到任务时就知道要保护的领导以及要提防的对面人分别都是谁了。

秦乾全副武装，戴着面罩执枪，严阵以待。

他表面看上去与队友们的战斗模式无异，可内心却始终起伏不定。

不远处对立的一对男女，给了他的爱人以生命，秦乾自打看到资料，心疼就始终未减，他不敢想那个疯疯癫癫的大丫头倘若知晓自己的降生-竟是源于一场犯罪，该有多崩溃。

其实强奸犯杜天照的外貌有很大变化，基本已然看不出他当年入狱存档时桀骜的模样了，适才此人在大殿门前刚一露脸，秦乾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呼~、幸好，就目前看，奚望浑身上下都没有丁点儿这位生父的影子，不然以她的性子，将来若是知晓实情，恐怕连最让她快乐的照镜子一事-都会变成痛苦的事。

执行任务时，不对执法对象抱有任何个人情绪，是人民警察的基本职业道德规范。

即便是心疼奚望的身世，替她怨愤与不远处的恶魔流着同样的血、憎恶这个恶魔当年对奚望她姑犯下的滔天罪行、不愿提及此人刑满释放后这许多年的作恶多端、更不敢想象此人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条人命……

秦乾也不允许自己的情绪有丝毫偏移，此时此刻，他身穿警服，只是一名执行任务时必须控制情绪的反恐特警——

此次任务不包含抓捕，只是对重要领导进行保护。

树影沙沙，杜天照脸上浮现笑容，整个人更显松弛，两人谈话似乎告一段落。

秦乾见那人挥手朝身后的林子比划了一下，又笑着回看奚熹说了句什么，从肢体语言看，应该是在邀请她移步什么其他地方，那架势似是古代丞相挥斥方遒，傲睨得志。

奚熹并未赏脸，她淡定地挎上墨镜，从容转身，直接朝特警队员方向而来。

在奚熹前方的，是任何恶灵都不敢轻易挑战的武装力量，她曾毫无防备地被拽进深渊，然而时隔多年，这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同样将弱不胜衣的后背全然亮给恶魔，却充满底气，所向披靡。

见杜天照也在听闻手下汇报了些什么后，深深盯了眼奚熹的背影，便收回了贪婪的目光转身返回大殿方向，奚熹的助理则立即迎上去跟她确认了一下行程，问是不是直接去新加坡见华人商会的经贸合作商。

奚熹淡淡点头，很快走到队伍前头。

特警队伍重新编队形成前三角，在领导周围筑起刚毅的铜墙铁壁。

秦乾和他的队员冯骁冰并排紧跟领导稳步前行，不松懈地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秦乾，如果安排线人或者卧底潜入犯罪集团内部，你们公安从开始接收线索到破案，一般需要多久？”奚熹脚步渐缓，微微侧头问了句，像是闲话家常般。

明明职级相当，可奚熹不光自身气场强大，且是他必须尊重的长辈，这忽然被点卯，秦乾脑子里只刻板地闪过一堆规章制度，什么根据案件性质、有些案件侦破期限有规定，自受理之日起不得超过三十日……什么有些大型案件经上级部门批准可予以延长，但对犯罪嫌疑人的拘押时间有规定之类……

待到反应过来，已然错失了最佳回复时机。

奚熹停下脚步，又追问了句：“那你觉得三年后，咱们的网络治安环境，是会更差，还是更干净？三年，够不够我方肃清那些诈骗集团？假以时日，百姓们是不是就不会再像现如今这般，三天两头接到诈骗电话、收到诈骗短信？非法信息满屏幕乱弹？一不小心就会点进垃圾网站？”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秦乾不敢轻易立军令状，他大概猜到那个杜天照身份必然不简单，或许跟网诈集团有关，就算不是最高决策者，从奚熹这心里揣着深思熟虑的态度也不难看出，那人必定跟那些破坏网络环境的肮脏手段脱不了干系。

如果可以，秦乾真想立即返回那个供着大佛的大殿将其绳之以法、带回境内接受审查，无需向组织申请，来一把先斩后奏。

叩枪的手紧了紧，秦乾压下这短暂的、不成熟的怒意，稍加斟酌，稳妥回复他的……准丈母娘：“奚主任，多方位拦截诈骗电话、短信和非法网页弹窗-不需要等三年那么长时间，公安大数据部正在筹措研发反诈软件，市民安装后，能有效打击防范电信网络诈骗，反诈利刃，势在必行。”

奚熹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平静而坚定：“三年不够，那就四年，我倒要看看等到奚望三十岁的时候，我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重拳出击，这些毒瘤如何还能高枕无忧，看牠们还能不能继续睡在牠们自以为的、时代温床里。”

……

境外黑白暗涌动荡诡谲，国内七平八稳欣欣向荣。

受自媒体网红经济影响，今年的圣诞季到26号收官之际，柒玖堂的营收比去年上涨了110%。

各种圣诞主题的线下社群烘焙课爆满、各大甜品外包餐厅的圣诞下午茶套餐追加订单、各类大中小型圣诞Party甜品台订单接踵而来……

一到盘点业绩，又不得不提名柒玖堂新兴网红产品-圣诞姜饼屋DIY材料包礼盒，这第二年上线真真是有口皆碑，不仅超多回头客和转介绍纷纷回来砸单，还不乏来自各种渠道的新粉捧场……

圣诞过完，西餐行业就算是正式步入年底淡季。

26号傍晚，齐妙带领员工们清点完库存、理了理年前不太紧密的剩余未完成订单，手执排班表开始对员工们进行‘发配’。

有的老家远、一年都没休假的，直接放假至来年1月底，春节后复工；有的想提升自己的，就趁着柒玖堂的TOP主厨姜兵年底不忙，去阳城找他进修；还有一些燕城本地的小孩儿则需安分留守，诸如白雪和习羽他们几个，通常会坚守到大年二十九。

“……行，那就先这样，有问题有困难你们再单独找我，今天六点关店，待会儿你们还是先去『船说』吃铁板烧自助，然后去绿门玩儿，都跟白雪走，她替我结账。”安排完工作，齐妙微笑着，向员工们温和宣布团建安排。

-“喔~~！喔~！”

--“耶耶耶！”

员工们欢呼雀跃，嚷嚷了几声后试着邀请齐妙加入他们一块儿去玩儿，但大家其实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妙姐表面总说自己注重养生、不吃煎烤油炸、吃铁板烧自助就是浪费，还总是玩笑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参加这类吵闹的活动，实际上，他们的妙姐是名副其实好老板标杆儿，团建活动向来是只出钱不出人，很少掺和影响员工们聚会狂欢。

齐妙果真笑着拒绝小孩儿们的好意，但这次找的不是借口：“不了，你们去，我晚上的火车，要回趟阳城。”

助理桃子上前八卦，满眼小星星：“哇！妙姐，你是要带小徐总回去见家长了嘛？”

齐妙恬笑：“嗯，是呀。”

又来一个小姑娘：“呀！妙姐妙姐！你们是要结婚了嘛？！小徐总脑子里创意那么多，你们的婚礼会不会搞个那种全是机器人炒菜的科幻风？！”

齐妙笑容更暖：“谁知道他了，一天一个想法，不过甜品台肯定得用咱家的，机器人都是流水线标准化作业，怎么也不如咱纯手工出品……”

其实齐爸早都见过徐凯了，但齐妙没跟小孩儿们说那么细，而且这次，的确与上次误打误撞见家长不同——

不仅徐凯此次登门更有诚意，她还要带徐凯一起去看看她妈。

这趟行程，奚望姐妹俩也跟着一起，奚望会先送一一回奶奶家，等忙完这阵儿头春节她再过去，她跟她姑说好了，今年就去秦家过春节。

秦乾这把出任务是从一一病房走出去的，奚望倒是想扑他，可秦乾那一本正经的架势肯定不适应当着孩子腻歪吻别啥的，老男人走的时候本就匆忙，这又是好些日子没个信儿，奚望只能靠着强大的内心支撑，左右也没机会跟秦乾商量过年的事儿，她就直接自己定了。

阳城大雪，飞机各种延误，为不浪费路上时间，齐妙做主，四个人加上吴峰陈亮、还有小美一起，乘软卧去阳城，睡一觉就到了。

徐凯初听老大不乐意，躺一宿火车板儿诶，想想都腰疼。

他试着提意见：“开车回去不行嘛，咱家车上也有床。”

齐妙平静反对：“这冬天的，过了山海关就一直冰雪不断，任何交通工具都没有火车安全。”

徐凯讪讪作罢，这个家早就是齐妙做主了，他只能听话。

-

六点不到，齐妙要去美术沙龙接一一，归置归置往店门口走。

“妙姐妙姐！”

是小徒弟习羽。

齐妙回身站定，就见习羽递出个平时送蛋糕外卖时用的保温袋。

帅小伙儿挠挠脑袋，憨笑道：“姐，这里边儿是我刚做的三明治和迷你burger，你拿着、你们路上吃，然后内个，东北冷，你内个多穿点儿，给姐夫也、也安排安排。”

齐妙眼带疑惑，她这些年经常从店里出发去出差，从没见习羽这般殷勤。

她作为老板，又是师父，对这孩子挺了解，知道他其实有点游戏人间的浪子人设，习羽妈妈还曾无数次来店里拜托齐妙尽量帮忙管教儿子，说这小孩儿平时在家啥活儿不干被伺候惯了，干甜品师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坚持，他们这种土着小康家庭，不指望大富大贵，就希望孩子能有个班儿上、有个正型。

这小混不吝，咋还突然学会关心人了?，知冷知热的。

齐妙直戳：“你是也想请假么？要出去玩儿？”

习羽忙摇头似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就是，诶呀、”

他摸了摸鼻子，齐妙这才注意到他戴了个崭新的北斗手环，挑眉示意：“新买的手环？”

习羽撂下手腕，总算找到了切入点，眼眸亮了亮：“啊、对！刚收到货就迫不及待戴上了，现在特不好抢、我没好意思麻烦你替我走后门儿……嗯内个妙姐，你帮我跟姐夫说一声呗，他这个手环真是好，就这么继续发展，以后肯定能打败外国资本！占领全球智能手环市场！然后还有个事儿，我那天在豆瓣儿不小心拆快递拆着炸弹了嘛，苹果报警要先解锁，特废！是姐夫他们公司的智能垃圾桶救了我一命，我内个……一直等着哪天他能来店里、或者去隔壁妙妙屋，想当面谢谢他，可他这社会精英太忙了一直没来，这、是吧……”

齐妙最近遇上的事儿太多，情绪盒子被装的比较满，好些生活细节都没在意，听习羽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这孩子之前一直对徐凯有意见，各种看不惯他的科研方向，还在后厨嚷嚷过曜奇很多人工智能理念都是假大空，要么根本实现不了，要么就算落实成产品也没啥大用。

她秒懂习羽吭哧瘪肚的点在哪，笑着接过食品袋：“行，多谢你的好吃的，晚上我让他加你微信，你有啥话自己跟他说。”

习羽一听眼睛都亮了，仿佛挤进了跟偶像对话的直播通道：“真能吗妙姐！那姐夫、姐夫不会嫌我连高中都没念过吧？不会觉着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不会……”

他一连串儿问了好多，这不自信的模样，真看不出还是那个飞扬跋扈了二十年的皇城小爷。

“……姐夫那个人工智能卫星互联网项目要是成了，真能提高带宽、以后打游戏就不卡了吗？！”

齐妙一听他还是就惦记着玩儿乐了，她着急走，抬腕看了眼时间笑着打断：“行啦，回头你有啥关于人工智能技术的问题自己问他叭，想去他实验室参观就自己跟他约，你是没机会了，但可以努力工作、多赚钱，没事儿少打游戏抽空练练口语，将来结婚有了孩子别甩手不管，督促孩子好好学习，争取也考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