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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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的与孤亲昵
仪仗行至春泽斋门前,阿莫搀扶着穆桑榆下了步辇,才上了台阶便忙呼道,“芸香,快来搀着娘娘!”
芸香自里面快步出来,一见主子面皮蜡渣也似的白,吃了一惊,忙问,“娘娘这是怎么了?”便上前一道搀扶着穆桑榆,进了正堂。
二人扶着贵妃在堂上坐了下来,阿莫急急问道,“娘娘,可要传太医?”
芸香脾气急躁些,推了她一把,“这都什么时候,怎么还问呢!”说着,转身就要出门而去。
穆桑榆急忙叫住了她,“不用去了,他们都正忙着医治病患,未必挪的出来空闲。本宫无碍,只是这天气太热了,有些中了暑气。你去,吩咐小厨房送一碗香薷饮解暑汤过来就好。”
芸香不依,顿足道,“娘娘,到底您的身子要紧。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呢,哪能各个都忙着呢?就叫过来一个,人也说不得什么。”
穆桑榆微微一笑,“当真不必了,本宫也是大夫,心里知道轻重。没什么大不了,何必又兴师动众。”
眼见娘娘执意,芸香也是无法,再则也如主子所说,她精通医术,太医院里的太医大多及不上她,既然她说无事,那想必……当真无事吧。
当下,芸香只得听从吩咐,去小厨房端解暑汤来。
须臾,汤取来。
穆桑榆接了过去,一饮而尽,面色方才略略好了一些。
她将碗递给芸香,吩咐道,“今日的事,不要传出去,更不许叫陛下知道,听见了么?”
芸香与阿莫两个皆是一脸难色,半晌才低低道了一声是。穆桑榆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就要立秋了,还是这般热,交代沐房预备净水,打发本宫洗浴,之后本宫要去躺一会儿,着实有些乏了。”
两个宫女便走开,各干各的差事。
穆桑榆让她们伺候着沐浴了,便回寝房在床上躺了下来。
凤眸微阖,那股子倦怠劲儿便如潮水一般的涌来,将她吞没。
她心中其实清楚,这幅身子已是濒临油尽灯枯之境了。
往年,外祖曾叮嘱过她,她这灵脉极其耗损元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几时她自觉虚不受补、倦怠至极,那便是大限将近。
外祖想了许多法子,苦心钻研了十数年,想要改了她这体质,终究不得其法。
所以,传太医其实毫无用处,就算是夏侯宇来了,也一样的束手无策,那又何必闹得沸反盈天。
再则,这消息这个时候传扬开来,未必是好事。
她也曾抱怨过老天,为何要给她安一副这样的体质。
如今想来,这是看不见的那一位一早就为她安排下的命数。
上一辈子,她折损于自毁。这辈子,她醒了过来,再不肯向它低头,这个所谓的灵脉体质就又派上了用场。
但,那又如何呢?
两世为人,黎谨修的心里都只有她一个而已。
。
终究,还是她赢了,昊之的心是属于她的。
轻轻合起的双眸,有些热热的东西溢了出去。
傍晚时候,黎谨修驾临春泽斋。
进了内室,只见穆桑榆长发垂散,睡眼惺忪,只穿着藕荷色的中衣坐在梳妆台前,他有些疑惑,“榆儿这是才醒?”
穆桑榆由阿莫伺候着梳头,向着镜中的他一笑,“从中和堂回来觉着有些乏了,所以睡了一会儿,谁知醒来就是这个时候了。”黎谨修点了点头,说道,“近来你着实辛苦了,药方子孤已吩咐户部在民间推广,皇城那边自有贤妃与太医院主理,余下的日子你好生歇一歇。”
穆桑榆没再执意,含笑应了。
晚间,两人就寝。
穆桑榆穿着雪青色软绸亵衣,伏在黎谨修枕边,环着他的臂膀,亲昵低语,“昊之,我给你吧?”
软腻的酥胸紧贴着他的胳臂,瞧着那如水般柔媚的眉眼,黎谨修自是血脉偾张,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翻身将她搂在了怀中。
他扶着她的腰身,在她肩头咬了一口,“今儿不跟孤说在祖宗跟前发誓的事儿了?”
穆桑榆眉眼微垂,笑的温婉,“有了对症的方子,陛下在民间又布置得当,这疫病要不了几日就能退去的,早些晚些不算不遵誓言。”
“孤偏不。”
黎谨修捏了捏她的鼻尖,莞尔道,“等这疫病彻底过去,你兄长风光还朝,你也养好了身子再说。你便当如今欠着孤的,孤到时候慢慢儿的跟你讨还。”
他总觉着,这两日的榆儿有些奇怪,似是远行之前向他道别。
不,她哪儿也别想去,他要和她纠缠一生。
讨还啊……她还能有还的那一日吗?
穆桑榆微微一笑,便在他怀中躺了下来。
隔日,穆桑榆醒来时,发觉竟已是红日高照,而黎谨修却还躺在身边,搂着她。
她翻身,戳了戳他的脸,“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么还没动身去中和堂朝会?可是宫女们惫赖,忘了喊起?”黎谨修摇了摇头,“不怪她们,是孤叫她们不要做声。今儿没什么要紧事,不去了。孤就在这儿,陪着你。”
刻意的与孤亲昵
穆桑榆犹疑着,“可是……陛下不去朝会,外头那些人又要议论了。”
“随他们议论吧。”
黎谨修搂着她的香肩,“只要孤不去睡他们的姐妹女儿,他们就总有的议论。那些个说辞,孤都听腻了。待将来抽出手来,孤便将朝堂好好整顿一番,看谁还敢说那些屁话。”
堂堂天子,言辞竟这样粗野。
穆桑榆噗嗤一声笑了,搂住了他的脖颈。
横竖她已经时日无多,就任性一回又怎样。
自这日起,黎谨修便再不去朝会,每日只在春泽斋内批阅奏章,即便有外臣求见,也都引进春泽斋内议事。那些个原本就看穆氏受宠而不顺眼的朝臣,果然又鼓噪起来,黎谨修只当充耳不闻。
八月十四,佳节前日。
疫病虽渐渐散去,但国库各样支出等事又积聚成堆,还有些别的政务堆积,黎谨修久未临朝,便于今日又往中和堂朝会。临行之前,他便向穆桑榆交代,明儿是中秋,吩咐御膳房预备些应景菜肴,到太皇太后那儿接着豆蔻,一家子人过一个和和美美的团圆佳节,穆桑榆自然点头答应。
这两日看着她气色好了几分,黎谨修便放心了些许,去中和堂朝会。
到了中和堂会见诸位臣子,还未议两件事,李德甫便急急忙忙从旁进来,跪在陛下身侧,“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娘娘晕倒了!”
他虽将声量压的极低,却还是被下头耳尖的几人听着了。
黎谨修神色大变,霍然起身,转头出门而去。
待陛下去后,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梁本务吹着须子厉声道,“这简直荒唐,即便穆氏是贵妃之尊,有什么病痛也当请太医为是,如何叫太监擅闯朝堂,扰乱朝会!如此狐媚,当真是国之妖孽!”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的心思,有笑着应和的,也有捋须不言作壁上观的,更有不以为然,掸)了掸衣衫出门而去的。
黎谨修急匆匆赶回春泽斋,入门就听满院子的哭声。
他心头猛地一沉,也顾不上问询,大步走进屋内。
进了寝房,果然见穆桑榆卧在床上,她的两个贴身宫女都跪在地下,低头垂泪。
黎谨修疾步上前,在床畔坐了,捏着她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孤早上走前,不是还好好的?”
穆桑榆已醒转,星眸闪烁,虚弱笑着,“昊之,别怪他们,是我骗了你……”
这两日,她的身子是每况愈下,只是想和他再好好相处些日子,她背着他服用了一些提气的药物,甚而还问夏侯宇要了些保本固元的丸药,所以她的气色看起来才有所好转。
“你别说话,孤已经打发人传夏侯宇过来了,你老实吃药,躺几天就会好的。”黎谨修只觉着喉咙仿佛被一双手紧紧的扼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来。
不会的,怎么会呢,早上他走的时候,榆儿还好端端的送他出来,怎么才一转头的功夫,她就不行了?!
这不可能,一定是、一定是个玩笑!
“没用的,我心里都知道……”她笑了笑,眼里有泪光闪烁,“昊之,我对不住你……不能给你生孩子了……”
“既然知道对不住孤,那你就……好起来……”
黎谨修嗓音干哑,且带了些哽咽。
穆桑榆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你是天子,不可以哭……”
“陛下,夏侯御医到了。”
黎谨修听闻,忙起身出来,迎头就见夏侯宇在堂外阶下跪着。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干什么?!快进来给贵妃瞧病!”夏侯宇却纹丝不动,他两眼阴翳,满面憔悴,下巴上竟还长出了些许胡渣,原本体面的一个人如今竟是满面狼狈。
黎谨修看出端倪,眯细了眼眸,“夏侯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陛下……微臣无能……娘娘如今……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天生灵脉体质之人的命数似乎是注定的,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他空学了一身医术,又有何用?!
他有何用?!
黎谨修一步下阶,将夏侯宇自地下揪了起来,双目赤红的怒视着他,“孤不听你这些屁话,你不是一向自负医术了得,眼高于顶么?!孤要你治好贵妃!否则……”
阿莫哭着从屋里出来,“陛下,娘娘请您进去。”
黎谨修便又丢下夏侯宇,重新回至房内。
穆桑榆勉强坐了起来,朝他笑着。
“别起来!”
他快步上前,将她重新轻轻放回了枕上。
“别为难他们了……”
穆桑榆柔声说道,“这只是我的命……”
“孤不信命!”
黎谨修满眼血丝,凝视着她,切齿道,“穆桑榆,孤不准你走。如若你敢丢下孤……孤……孤就让阖宫上下给你陪葬!”
天子威重,一语落地,震动四方。
穆桑榆笑着,“何必如此。”
黎谨修面冷如铁,“你是孤属意的皇后人选,中宫既逝,留他们何用?”
“昊之……这一回……不要当和尚了……”
黎谨修竟觉怀中的穆桑榆,正在沉沉睡去,他急切的呼唤着,“榆儿……别睡……别睡过去!”
蒋太皇太后领着和安公主,立在门外窗下。
她面色沉沉,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这位老太皇太后心中在想什么。
直至屋中传出陛下一阵阵怒吼,“夏侯宇!夏侯宇!!”
蒋太皇太后忽的撇下和安公主,转头离去。
藏秀一惊,忙跟了上去。
太皇太后大步流星,一路走回自己平日里诵经的小佛堂,上前自佛龛之中把那尊日日拜祭的观音像一把抓起,狠狠的掷在了地下。
好在那佛系是铜镀金的,并未摔坏。
藏秀大惊失色,她从未见过太皇太后这般失态。
“太皇太后娘娘,您……”
蒋太皇太后指着地下的佛系,疾声厉色道,“哀家拜了你这些年,你可有半分灵验?!如今……如今你竟还要把哀家的儿媳妇也带走!”
铜像卧在地下,静默无言。
蒋太皇太后满面悲怆,橘皮一般的脸上更见老迈,她颤抖着说道,“为什么……是因为当初先帝举事,杀戮太过?那你……你把老婆子带走,把榆儿留下!她还年轻!”藏秀只觉满眼酸涩,掩面不忍再看。
自古及今,天家多悲苦而少欢喜。
夏侯宇听陛下急招,便也顾不得避忌,连忙进了寝房。
只见穆桑榆躺在黎谨修怀中,声息俱无。
黎谨修对他喝道,“快来瞧瞧,贵妃怎么样了!”
夏侯宇上前,先摸了摸穆桑榆的脉搏,又看了她的眼睑舌苔,脱口道,“咦?”
黎谨修瞪着他,“怎么?”夏侯宇道,“陛下莫慌,娘娘脉息虽弱,但始终未断,待微臣想想办法。”依照她原本的脉象,元气耗竭便即消亡。
然而眼下她的脉搏虽微弱,却并无消失的迹象。
这……是还有转机?
夏侯宇心头狂喜。夏侯宇暂稳了心神,轻轻喘息了几声,方才开口道,“陛下,请先将娘娘放下,待臣医治。”
黎谨修急忙将穆桑榆重新放回枕上,转到一旁站立。
夏侯宇上前,开了自己的针包,取出三根银针,在贵妃的曲泽、伏兔、内关三处穴位上刺了进去,又向黎谨修道,“陛下,此三处穴位关联人的心脉。娘娘如今脉象微弱,只余心口一线气息,微臣先为娘娘护住这口气,使其不至断绝,再同太医院同僚商议,如何为娘娘医治。”
黎谨修不识医术,但大致听明白了穆桑榆眼下还不会气绝身故,紧绷的神经逐渐松缓了下来,当即道,“你尽管放手医治,无需来跟孤掉书袋子。各样名贵药材,任你使用,只要能救活贵妃,孤不惜代价。”
夏侯宇自是当仁不让,颔首领命。
银针刺入穴位片刻,他又替穆桑榆把脉,发觉这脉息虽依旧极其微弱,却是绵绵不绝,不由心头大喜。
这是有门了!
当下,他向陛下说明了原委,向穆桑榆两名大宫女叮嘱了些事项,便急匆匆赶回住处,寻觅医治之法。
黎谨修吩咐宫女端了一张枣木圈椅过来,便在床边坐了,握着穆桑榆的手。
榆儿,你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所以这两天才刻意的与孤亲昵,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