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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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正人君子
熟料,她垂首等了半日,意料里的安抚之言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却是穆长远那冷淡的嗓音,“郑姑娘,我穆某虽是个武人,却也不是全无头脑,我分得清是非曲直。你做过什么,穆某一清二楚,你也不必再在穆某面前强行辩解。”
“穆大哥……今儿是初一,大节下的,咱不说这伤和气的话。不如……我陪大哥看戏吧?大哥一人坐在这儿孤零零的,也是寂寞。我陪大哥说说笑笑,解解烦闷也好。”
穆长远脸色越发冷峻,沉声道,“郑氏,请你自重!说出这些荒诞言语,没得坏了你安国公府的体面!”
说着,他双眸紧闭,半日缓缓睁开,长舒了口气,“郑姑娘,咱们也算相较过一场,事已至此不如好合好散,闹开来彼此颜面上都不好看。你是个女子,尤其吃亏。你走吧,我便当今日不曾见过你。回去记得叫人把订婚文书还来,我便既往不咎。”
郑芳初双唇微颤,低声道,“穆大哥,你当真不顾惜往日情分?”
“郑姑娘,往事不必再提,穆某和你如今并无情分。”
他放下茶碗,背身而立,“年后,倘或安国公府还不肯退婚,那别怪穆某无情。届时对簿公堂,你们可不要说穆某欺凌孤儿寡母。”
郑芳初心头发冷,轻轻说道,“穆大哥,你当真这般绝情么?”
“废话少提,你走吧!”
郑芳初只将身倚靠在门框上,低低说道,“穆长远,你说,我若在此处将衣裳脱了,高声呼叫你意图淫辱于我,你又当如何?”
穆长远猛然转身,双目圆睁,瞪视着眼前的女子,低声怒斥道,“郑氏,你当真连这点羞耻也不顾了么!”
郑氏挑眉轻笑,“国公爷不再顾惜我了,我还要这羞耻做什么?我倒想看看,堂堂弋阳侯世子,皇上钦封的护国公,西征凯旋的大英雄,却在大年初一旁人家中强行淫辱良家女子,传扬出去,世人会怎样议论?而你,又该如何自处?”
那人掩上了房门,朝他拱了拱手,低声道,“穆兄,在下失礼了。”
穆长远定睛望去,只见来人轻裘锦带,头戴白玉冠,倒是个俊美男子,面目微微有些熟悉,认了半日方道,“原来是卓世子。”
说着,却轻哼了一声,“不知卓世子忽然走到此间,有何贵干?”
卓世权见他言辞冷淡,不以为意,指了指地下的女子,“之前是在下无礼,待此事了结,再向穆兄请罪。”
言罢,转向郑芳初,目光清冷,淡淡说道,“郑氏,你先前与我交往私会之时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已至此,你还想缠着穆兄么?早早答应退亲,也免了一场难堪。”
她低着头,却又偷眼瞧着穆长远,兀自做困兽之斗,“卓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几次三番言语调戏于我,我一个娇弱女子有何力量抗衡?只好远着你罢了!如今你又在我未婚夫婿面前诋毁我的清誉,你……你当真歹毒至极!”
说到此次,她爬到穆长远身侧,双手揪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穆大哥,我和这厮当真没有首尾!你一定要信我,我、我方才也是无法可施才出此下策……我心里舍不得穆大哥,就怕穆大哥不要我了……呜呜……”
卓世权冷眼看着郑芳初,说道,“郑氏,你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到这般田地,卓某着实佩服。只是,你说过的话可以不认,难道你当初留下的信物,也可一概不认么?!”
说罢,他向宽袖之中一掏,取出一沓厚厚的书信来,在郑芳初面前扬了扬。
郑芳初顿时满脸煞白,面孔扭曲,尖着嗓子道,“你、你……你竟然……”
如此一来,她可当真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情急之下,她竟自地下爬起,飞扑过去,就想抢过书信。
卓世权岂能让她如愿,一步退开,令她扑了个空。
恰巧那墙边放着一座红木高几,郑芳初一头碰了上去,将那高几撞倒,她自己也磕了个鼻青脸肿,越发难堪。
卓世权冷冷说道,“我原本是想烧了的,但后来转念一想,你是个刁钻奸猾的妇人,黑白颠倒、倒打一耙是常性,便将这些书信留了起来,日后好做个见证。如今,你还要抵赖不认么?”
穆长远默然了半晌,这会儿方又开口道,“郑氏,你若还不吐口,我便拿着这叠书信到京城官府告你一个未婚行淫、骗婚讹诈的罪名。到了那会儿,你出入公堂,抛头露面,只会比现下难堪万倍。”
穆长远又逼问了她一遍,点头哽咽道,“我……我答应……退亲……”
穆长远浓眉一扬,“口说无凭,你且立个字据。”
郑芳初哆哆嗦嗦的写着,待写下郑芳初三个大字以为落款之时,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在了桌上。
穆长远将那页字纸折叠起来,仔细收在怀中,却不看她一眼。
卓世权淡淡说道,“郑氏,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等出去唤个丫鬟进来?你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中,只怕日后更难说亲。”
好一个正人君子
郑芳初早已心胆俱碎,呆呆怔怔宛如木偶,她缓缓起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往后……往后她该怎么办啊……
待郑芳初离去,屋中只余两个男人,倒颇有几分尴尬。
穆长远摸了摸鼻子,正不知说什么为好,卓世权去忽然脱了外袍,袒露上身,精赤的背脊上竟捆着一束荆条!
他单膝跪地,向穆长远道,“穆兄,之前是在下无礼,今日特向穆兄负荆请罪!”
他淡淡说道,“卓世子,请起吧,你也算是助我甩脱了这个妇人。只是你先前背着我勾搭郑氏,我也不能不讨还。往后,此事就此一笔勾销,再不提起!”
卓世权甚是动容,一面起身着衣,一面感慨道,“令府果然宽宏大度,此等气度令人钦佩!贵妃娘娘当初顾惜在下颜面,未曾声张此事,令在下不至丢丑。如今穆兄又宽恕了在下,在下当真是汗颜不已。”
穆长远却觉有些奇怪,不由问道,“卓世子,你今日为何会忽然走到此间戳穿了那郑氏?”
卓世权答道,“此事,是宫中传出的消息,要我设法迫那郑氏退亲。我与定安伯私交甚笃,便借着他家宅院,邀请了穆兄,又诱那郑氏前来,演了这出好戏。”说着,他挠了挠脸颊,微微一笑,“这主意,还是宫里那位贵人出的。”穆长远心头起先浮现的人影,便是自家妹子。
当下,他不动声色的问道,“这倒令人好奇,穆某的家事,竟也能惊动宫中的贵人。”
卓世权笑道,“是一位白姓的贵人,传书与在下,声称她回京之前,贵妃娘娘曾嘱咐过她,倘或穆兄这亲事不好退,便要她知会在下如此行事。送信之人还拿出了贵妃娘娘宫中的腰牌,所以在下方才相信。”
话到此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日在上河园,在下……被贵妃娘娘亲手捉住,娘娘原本大可将在下与那郑氏一道扭送至皇上跟前,却为着在下的颜面,并未如此。在下记着贵妃娘娘的恩德,府上若有所需,在下必定任凭驱使。”
两人便一道下了楼,随着那定安伯穿了几道抄手游廊,便进了一处敞厅。
厅中安放数桌酒席,早已宾客满座。
穆长远扫了一眼厅中,只见皆是京中青年纨绔,面目或陌生或熟悉。
厅中正闹得欢腾,穆长远忽见西北席上坐着一人,穿着藏青色哆罗呢大氅,粉面油头,偶然朝他这处望上几眼,却带着几分嫌恶之情。
他一看穆长远望过来,忙低头吃菜,遮掩了过去。
穆长远便问卓世权,“卓世子,那边坐着的却是何人?”
卓世权顺他手指望了一眼,笑道,“是安定公府的小少爷,名叫张淮,整日在家闲混,也没个差事在身,所以穆兄你不识得。”
穆长远听说,点了点头,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在厅上坐了片刻,只见堂上猜枚行令的,唱曲儿划拳的,热闹到几近不堪的地步,外头又有定安伯府上的几个孩童放炮仗,越发吵的人震耳欲聋。
穆长远有些腻烦,又觉下腹酸胀,便向卓世权道了一声,“我去外头醒醒酒,若主家问起,你替我知会一声。”
言罢,他便起身出门而去。
临出门之际,他不经意扫了那桌上一眼,张淮却已不在位上了。
出了这会客厅,他顺着墙边一径往西走,身后人声渐远,冷风拂面而来,那酒劲儿便退了几分。
院中栽种着几株白梅,冬季时令,开得雅丽脱俗,甜香幽幽,掩映着朱漆堂房。正自不辨方向,穆长远忽听得那房中似有女子嗓音传来,心头暗道不好,今日这定安伯府中是设了两处宴席,外堂上是男客,女眷们都在后宅花厅之中,这莫不是撞上了哪家的女眷!
他转身急欲离去,心中细一琢磨却又觉不对。
此地还当是二门外头,如何会有女眷在此?
他微微迟疑,便听那屋中一女子高声道,“张淮,你将我骗至此处,意欲为何?!”
却听一男子冷哼了一声,“意欲何为?咱们早早订过亲的,拜堂也是早晚之事,我见见自己未过门的娘子又如何?你这小娘皮,假充什么清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唯独不肯见自己的亲汉子!”
这说话之人,当是那张淮了。
那女子又道,“张淮,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分明是你先做下那等丑事,我兄长早已明说了退亲,是你府上夹缠不清,如今竟还要倒打一耙?!你不信,待我回去告诉兄长,将你家诉至公堂,你府上那女子现怀着身孕,衙门差人上门一验便知!”
她放缓了语气,“张公子,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田地,你我好合好散,各自娶嫁岂不甚好?何必一定要闹到那不能收场的田地,到时两家都无甚脸面。”
穆长远听到此处,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穆长远心中倒有些佩服起来,一个弱女子陷入此种境地,却不慌不乱,还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份冷静机智,算是难得了。
那把嗓音,娇软甜糯,好似糯米糍粑。
只是,有那么几分耳熟。
张淮却不为所动,哼哼了两声,“柳芄兰,你别在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你当我不知道么?你也不是什么干净货色!爷就是纳了个把妾又怎样,娶你过门之后还不是让你当正房,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名叫柳芄兰的女子,嗓音颤抖着,“你……张淮,你别血口喷人!我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你……”
张淮冷笑了一声,“你打量两年前,你上京路上干的事儿我不知道么?!呸,你让小爷当了两年活王八,爷忍气吞声没跟你理论,眼下又来跟爷瞎充什么贞女!柳芄兰,你且告诉爷,那男人是谁?!爷就是当王八,也得当个明白!”
柳芄兰却似是镇静了下来,口吻平淡,“我不会说的,张淮,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和那人清白干净,无半分不可见人之事。你不要拿着你那龌龊的心思,去揣测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张淮笑了一声,“好一个正人君子!”
柳芄兰淡淡言道,“你不必来激我,我不会告诉你。”
但听张淮咬牙切齿,“好,你对那姘头倒是死心塌地。把这夫妻做成了,我看你还怎么有脸闹着退亲!”
却听柳芄兰惊道,“你……你干什么……”
张淮那不怀好意的笑声传来,“怎么样,是不是觉着浑身骨头都酥了?”
穆长远暗道了一声,一个箭步跃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