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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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么
柳芄兰回了她那小院,各处管事的婆子果然都已在庭院之中等候。见她到来,各自屏息凝神,垂手肃立。
柳芄兰看了几页账,见并无异常,便吩咐丫鬟发了筹子,遣散众人。
待众人散去,她正想归房整理妆容,却听外头守门的丫头道,“大爷来了。”
柳芄兰只得转了回来,果然见柳正峰踏进门来。
柳正峰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言道,“适才瞧见你这儿人才散了去,年里事多,你嫂子身子又不好,倒一向拖累妹妹了。”
柳芄兰吩咐丫鬟上茶,兄妹两个相对而坐,微微一笑,“哥哥客气了,一家子人何必说两家子话呢?”
柳正峰又道,“你嫂子却才已把定安伯府上的事告诉我了,张淮那厮竟这般下作可恶!妹子你放心,既有人证物证,明儿哥哥就到他府上去,定把这门亲事退了!倘或他还敢耍赖,哥哥便在朝中联合几位同僚,一道上折子向陛下参他淫行胡为!”
柳芄兰含笑应下,“多谢哥哥费心了。”
柳正峰瞧着自家妹子眸凝秋水,唇含浅笑,一副安之若素的淡淡模样,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很多时候,他都看不透妹子在想什么。
父亲曾要接她们祖孙上京,但祖母年岁已高,故土难离,倒是妹妹写信来京,叫他们不必担忧,一切有她。直至祖母离世,她方才入京。
来京的路上,偏又出了那档子事儿。
他和妹妹聚少离多,如今凑在一处,总是缺了些亲近……
今日,穆长远请他吃酒时,忽然说起两年前他曾奉旨入鸡鸣山剿匪,初一那日他又是在定安伯府遇见的郑芳初,难道说……
柳正峰眼眸微亮,低声道,“妹子,你倒是对哥哥说一句实话,当初在鸡鸣山救你的人,到底是谁?”
柳芄兰微怔,当即轻轻说道,“哥哥,我早已说过,既然我安然无恙,又何必过问那夜的人?那人是芄兰的恩人,芄兰……不能以此便纠缠上人家。”
“你啊,你就不为自己想想么?”
柳正峰踟蹰了片刻,忽又问道,“那哥哥只问你一句话,当初鸡鸣山上的人,和定安伯府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柳芄兰便不言语了,片刻才道,“哥哥不必多问了,我不想说。”说着,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夜深了,哥哥还请回吧。”
柳正峰无奈,只得离去。
柳芄兰推了窗子,望着天际那一轮玉盘,怔怔出神。
即便她同张淮的亲事退掉,总也不能仗着这种事,便赖上他吧……
穆长远自德兴楼别了柳正峰,一路打马回府。
今日,他兴致甚好,昨儿郑氏宗族的两个长辈,拿了退婚文书连同当日送去的聘礼,到他府上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赔了大半日的不是,将那亲事退了。
穆长远只觉着好似甩脱了一个大包袱,浑身上下松快不已。
他现下,是自由身了……
一想到这点,他便觉着高兴,但到底高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回到府中,依旧孤灯照壁,冷冷清清。
说来也是,他这个年岁,换作别府子弟,早已妻妾满屋,甚而子女绕膝了,怎会如他这般,拖延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今儿,他特意请了柳正峰饮酒庆祝,此刻她……她该知道他已经退亲了吧?
想到此处,穆长远忽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奢望什么呢!
柳家姑娘今年才十八,他……他几乎足足长了她八岁!
镇远侯府也是世家大族,从前朝时起,便是书香清贵之家。
她那样的容貌品性,又正值青春妙龄,即便退了亲,追逐者也势必如过江之鲫,怎会嫁给一个年岁大了这么多的男人,又不是与人做续弦!
便是柳府,也不会答应的。
今日,他有意无意的向柳正峰提起那两件事,是想挟恩图报么?
穆长远忽然觉着,自己有些卑鄙。
他长舒了口气,一手做枕,躺在了床上,思绪飞回两年前的鸡鸣山上。
她一个孤身弱女子,才脱贼人之手,是怎么在那野洞子里看护了自己一夜的?
穆长远有些恨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昏迷了一整夜呢?
过了正月十五,年便算过完了,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的暖和起来。
穆长远退亲之事,原本不曾声张,可这世上偏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顷刻间,郑芳初从安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成了个艳名四播的风流女子,各路香艳故事塞满大街小巷。
她在闺房之中哭的死去活来,那病才好了几分,便又加重了,这一回几乎病死过去,缠绵病榻了大半年,直至秋风渐起时才有所好转。
她声名狼藉,无人问津,拖到近三十岁才嫁给了一个五品武官做续弦。
她终日以泪洗面,却只敢背着男子哭泣,原先那几颗能博男人怜惜的泪珠子,如今只能换来好一顿臭骂。
有时再回想起当初与穆长远定亲时的光景,恍若做梦。
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相较之下,柳芄兰的亲事,退的倒是无声无息。
一如她先前所料,张淮经了那一出,便成了吓破胆的老鼠,日日龟缩府中不敢出门,时常疑神疑鬼有人要暗害他。
安定公府自知无礼,柳正峰上门说明了来意,当即答应了退亲,屁也没敢多放一个。
时进二月,时气越发暖了,御花园里的柳条子也抽出了几许绿芽。
穆桑榆倚着软枕,在炕上收拾着那些给孩子的针线。
春风自窗外吹来,拂在面上暖融融的,且带了几许无名的花香。
她轻轻嗅着,又笑又叹,“这都春季啦,在这儿竟窝了这么久,真真是厌死了!”
阿莫正在瓶中插好了一束柳条,笑道,“这柳条,还是陛下亲手在御花园折的,让容公公送来的。说娘娘不能出去,体顺堂里又没柳树,将就着看看春意吧。”
穆桑榆轻哼了一声,“看瓶子里的算什么,本宫要看,就亲自到御花园里去看。”
阿莫将瓶子抱到炕几上,“娘娘耐着些性子吧,这地方清清静静的,正好养胎。”
芸香自外头匆匆进来,低声向穆桑榆道,“娘娘,今儿太医院送来的安胎药,药死了两只老鼠。”
穆桑榆挑了挑眉,面上笑容舒展,“她终是动手了。本宫还当堕胎药就是满顶了,居然是下了毒。她这是,要斩草除根啊。”说着,又问,“可记下了?”
芸香回道,“按着娘娘的意思,药汤、死鼠都留着呢。几时拿人?”
穆桑榆淡淡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去把陛下请来。”芸香听了吩咐,依言出去传话。
熟料,才走出体顺堂正门,还未出院子,迎头就见陛下大步流星一般的走来。
她吃了一惊,忙让到一旁,下拜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黎谨修却一眼也没瞧她,只问道,“你们娘娘呢?”
口中说着,脚下步伐依旧去的极快。
“娘娘……娘娘在屋里……”
“娘娘,陛下来了!”
阿莫早在窗子里望见此景,忙忙出声提醒。
穆桑榆正摆弄着那瓶中的柳条,听见这一声,不由抬头。
穆桑榆见他双唇紧抿,一脸愠色,心中便知他这是动了怒,便先不提那件事,只向阿莫低声吩咐,“去沏一盏白茶寿眉来。”
吩咐了阿莫,穆桑榆趿着绣花棉拖鞋下了地,走到桌边,与他相对而坐。吩咐了阿莫,穆桑榆趿着绣花棉拖鞋下了地,走到桌边,与他相对而坐。
少顷,阿莫端了一只双龙戏珠描金盖碗过来,轻轻放在了黎谨修手边,“陛下,请用茶。”
穆桑榆见状,便朝阿莫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亲手揭了茶盅盖子,将茶碗双手捧到了黎谨修面前,朝他榆然一笑,“陛下,请用茶。”
他叹了口气,将茶碗接了过去,“榆儿,你就不问问孤怎么了?”
穆桑榆微微一笑,“陛下肯说时,自然便对臣妾说了。陛下若不肯说,臣妾也是白问。陛下若执意生闷气呢,臣妾便陪陛下坐着。这闷气生到几时啊,臣妾便陪陛下坐到几时。”
黎谨修颇为无奈的笑了,“你啊,真是把孤捏的死死的,孤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穆桑榆望着他的眸子,朱唇轻勾,露出一抹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陛下心里乐意的,不是么?”黎谨修听了这话,禁不住笑了几声,胸口那股子闷气便也渐渐消散了。
他笑罢,面色重又郑重起来,“前段日子,孤不是吩咐各处暗查梁氏么?”
穆桑榆微怔,旋即接口道,“陛下前两日说起过,只说已拿住了确实的罪证。”
黎谨修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拿住了不少罪证。只是,孤当真不曾料到,竟会查到,竟会查到……”话到此处,他禁不住咬牙切齿,俊美的脸庞染上了一抹暴戾,似是在强忍着什么极度憎恨之事。
隔了片刻,他方才继续说道,“前头,咱们不是还曾疑惑,那疫病为何蔓延的如此迅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从山村扩散至京城,甚而连上河园里也出了疫病。原来、原来竟是有人蓄意扩散了疫毒!”
那时候,她也曾在心中猜测,此事是否有人动了什么手脚,但一来并无确实证据,便是捕风捉影却连个风和影都没得,二来她又忙着寻找治病的方子,无暇顾及此事。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么?
但听黎谨修又道,“梁本务暗中差人,在京城各处水井之中,投放了患病之人的秽物。人饮用了这样的水,岂有不患病的?上河园中,因看守森严,无处下手,他们便将染病的宫人、粮草送进园中。但因有你在,到底没成气候。”
穆桑榆不觉有些咋舌,梁首辅这份胆量野心及谋划心机,着实令人叹服。
黎谨修端着茶碗,一气儿饮了半盏,方继续说道,“不独于此,前回你给孤的那封梁家姑娘送来的密报,孤着人去那处地方详查了一番。虽已人去屋空,但有你给的线索,暗探们四处走访,终于还是查探了个明白。梁本务这个老贼,竟然私囚良民,令人蓄意染病,以来试药!孤派去的人手,在那周遭挖掘出许多尸骸,清点之下,壮年男女各二十名,老者十名,十四岁以下孩童十二名。据仵作验尸回报,这些人或死于毒发,或死于利刃所伤。想来,那时因有了你给的药方及防治法子,疫病渐除,梁本务自谓此方无用,便暗中下令,杀人灭口。”
一话未了,黎谨修几近切齿道,“这个天杀的老贼,老弱妇孺,甚而襁褓之中的婴儿,怀胎的孕妇,他一概不曾放过!孤派人拘捕了那个妖僧,你猜他怎么说?他竟供述,为求药方奏效,他向梁本务进言,各种人是越多越好。梁本务是依他所说,打着收容孤寡的名号,特意骗来的各类人等!这些人大多是鳏寡孤独,便是走失也无人会报官寻找。恶毒的老匹夫,他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行销私盐,都尚且还罢了,可他竟然戕害百姓到这种地步!当初先帝起事,便因不满前朝暴政,他们效忠于先帝麾下之时,各个起誓只为救天下百姓于水火,非贪一己之私。如今他竟然能……这等歹毒的猪狗之流,竟是我大周朝的两朝宰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