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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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倾囊相授
穆桑榆淡淡一笑,美眸轻转,嗓音低柔道,“陛下的心意,臣妾心里都明白的。”
这一言,便是说此事算揭过去了。
黎谨修甫松了口气,却见穆桑榆扬了扬手中的绣花绷子,“陛下以为,臣妾这件绣品如何?”
只见黎谨修将那绣花绷子接了过去,在手中摩挲把玩了一阵,似是认真品鉴了一番,方说道,“孤观皇后的绣品,别具一格,人间少有。皇后妊娠辛苦,还要亲手为孩儿缝制衣衫,且不论这绣技如何,单这一段慈母心肠,便是千金难求!”
口中说着,又握了穆桑榆的手,向她轻声道,“白贵人的女红固然精妙,榆儿这段心思,却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说的义正言辞,众人听的目瞪口呆。
高啊,陛下还是您高!
单这一段话,并非闭眼胡吹,一昧虚夸,反惹厌烦,绕着弯子、合情合理的夸了皇后一番。
真不愧是治国理政的大周陛下,这段本事旁人必不能有!
然而,穆桑榆却不理此言,笑眯了双眼,“陛下此言,可是当真?不是臣妾的针黹太端不上台面,蓄意说来哄臣妾开心的罢?”
黎谨修莞尔一笑,“你就有这些小心思,夫妻之间,自是坦诚相见,何来这些欺哄。”
穆桑榆敛去满面笑意,正色道,“不错,夫妻之间,自当是坦诚相见,何来欺哄。”
撷芳殿外,豆蔻一袭戎装,扬臂搭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她大喜过望,一蹦三跳的跑至一旁观望的高大男子身侧,满面欢悦道,“舅舅,舅舅,这次我可射中啦!你说话算话,明儿要教我骑术!”
穆长远摸了摸鼻尖,刚毅威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笑意,片刻颔首道,“既答应了公主,臣自当言而有信。待今日回去,臣便亲自为公主挑选一匹驯良的马匹。明日公主散了女学,臣便教公主骑术。”
豆蔻欢悦不已,扭头向她伴读喊道,“晨晨,你听着了?舅舅答应了!明儿,咱们一道学骑马!我跟先生告个假,这女学不上也罢了!”
眼见公主发问,柳晨曦才回道,“公主殿下,太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虽答允了咱们,但也叮嘱这精力还是要放在女学课业上。为学骑马去向先生告假,是万万不可的。”
豆蔻小嘴儿一噘,小声嘟噜着,“我看这女学没甚可学的,不就是那些三从四德,再不然就是针头线脑,怎么也不及骑马射箭来的痛快!分明母后的女红也不咋样,如今不也好好的,和父皇恩爱的很,倒要迫着我学……”
这黎豆蔻虽是女儿之身,却到底是先帝的正统血脉,于武道颇有天赋,进境极速,才学了几日弓箭,便吆喝着要骑马。
他满拟豆蔻必不能中,毕竟那些初入行伍的兵丁,便是天赋好的,总也要操练个七八日方能正中靶心,这女娃娃岁数尚小,射出的箭能不脱靶,已是老天襄助了。
熟料,豆蔻只射了四箭,便中了靶心,前头三箭也未曾脱靶!
他穆长远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汉,即便对着个小小姑娘,亦不肯食言,心中虽有些懊恼,还是点头答应。
正当此时,却听影壁后面传来一道女声,“这撷芳殿共几处帐幔急需更换,你们往长春宫送的账目不甚清楚,皇后娘娘目下养胎要紧,顾不得这些,吩咐了我来瞧瞧。”
话音才落,豆蔻便欢声喊着,“白姨姨!”一面跑了过去。穆长远微微一怔,就见小公主那灵巧的背影宛若一道飞虹,转入了雕刻奔龙云海图的汉白玉影壁之后。
片刻之间,又看那小小人儿拉扯着一只女子的手自影壁后出来。
宫中女眷,能被公主以姨姨呼之的,若非后妃,便是贵胄命妇,但无论此二者皆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如何会有如此一双绣娘般的手?
穆长远正自疑惑之际,便见豆蔻拉着一名女子翩翩走来。
女子身着一领牙白色绸缎对襟夹袄,其上绣着一丛翠菊,菊花瓣上掐了银丝,泛着淡淡的光辉,底下则是一条杏色素面盖地长裙,只是裙边绣着些忍冬纹路。
她头上梳着宫中嫔妃常见的倾髻,发髻上只簪着几朵绢制宫花,亦是后宫寻常样式。
这一身打扮平淡无奇,既不鲜妍明媚亦不妖娆动人,却显得格外的雅致脱俗,衬得那人温婉恬静。
暖阳之下,如有光华。
穆长远随意打量了两眼,便知眼前之人是后宫嫔妃,当即垂下眼眸,再不多看一眼。
豆蔻拉着白玉心的手,仰着一张瓷娃娃般精致的小脸,满面欢悦,“白姨姨,你这会儿过来,是特特儿来瞧我的么?”
白玉心摸了摸公主柔嫩的面颊,温文一笑,“一来呢,瞧瞧咱们的小公主,有没有认真上学;二来,昨儿皇后娘娘听内务府的人说起,撷芳殿有几处帐幔不好了,虫蛀鼠啃的,都急需更换。娘娘身怀有孕,自是无暇顾及这些琐事,故而我今日过来瞧瞧。”
豆蔻噘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像一颗圆溜溜的樱桃,娇嗔道,“姨姨如今也学的同母后一般了,见面三句话不到就是上学功课!也不问问我饿不饿、渴不渴,在学堂里受委屈了没有?没上这学之前,母后和姨姨待我那样好。待上了学后,整日价就是功课做了没有,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再不心疼我。足见,上学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玉心不由一怔,半晌方哑然失笑,“我的小姑奶奶,这阖宫上下,谁敢给你委屈受呀?且不说陛下、皇后娘娘,便是太皇太后娘娘,也是第一个不答应的。硬要说起来,你给旁人委屈受还差不离。”豆蔻的嘴越发撅到天上去了,“既这样说,那又怎知我定然没有认真上学呢?皇祖母、母后、姨姨见了我都要这样问。甚而父皇有时看见我,都要板着脸问我是不是在学堂淘气了,可见、可见大伙儿都不相信我!”
须知,这段时日以来,这小丫头在撷芳殿念书,什么《女戒》、《内训》、《女论语》没念几句在肚子里,倒是日日琢磨着怎么和先生对着干。
先生教一句夫为妻纲,她便问这事谁定下的道理;先生念一句,“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她就追问先生,她既生为女身,那算不算下人,当初出生之时,是不是也被人安放在床下?
这一句,原出自《女戒》,本意为女子卑弱,生后当睡于床下,以示地位卑下。
然而,豆蔻贵为公主,金枝玉叶,即便受所谓的女德管束,又有谁敢说她地位卑下?她出生时,虽未抱入宫中封为公主,却也是王府中的郡主娘娘,怎会被人安放于床下?
于此等问题,那女先生自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她若不答,那小丫头便又要问她,传道受业解惑者也,先生行得几条?
那女先生家中如今虽已不甚显赫,但祖上到底是清贵门庭,其曾祖父更是当世大儒,自幼也是饱读圣贤诗书,千娇万宠般长大的,如何受得这般鸟气,不敢当面叱责公主,便一状诉至太皇太后跟前。
蒋太皇太后杀伐决断了一世,到老来却愈发怜爱小辈,和安公主又是她的长子长孙,更是宠溺非常,听得女先生一番控诉,反倒浓眉一样,哈哈大笑,“这般鬼灵精怪,敢言世人不敢言之于语,真真儿不愧是老婆子的嫡亲重孙女!”绝不肯加以半分苛责管束。
至于皇后穆桑榆,她如今正当稳固胎像的紧要时候,腹中所怀又是大周天子当世头一个皇子,谁敢拿这些鸡毛蒜皮去烦扰她?
故此,这小丫头整日在撷芳殿里胡天胡地,根本无人敢管,那女先生也索性闭眼讲课,随公主听与不听。
也因而,上学给她委屈受更是无从谈起。
那女先生若在撷芳殿里听见公主这番说辞,怕是要大唱六月雪窦娥冤了。
穆长远心下思忖着,那两道浓黑的剑眉却不由紧皱。
眼下种种虽尽是些鸡零狗碎,但为长远计却是隐患深埋。
公主如今这般还可算是童言无忌,然随年岁渐长,这幅性子若依然不改,便是言行不端,不淑不惠。
公主贵为皇室血脉,竟而妇德有亏,那自然便是当朝后宫之主、当今的皇后娘娘教化无方之过!
大周陛下黎谨修多年无子,穆桑榆初封皇后便传出妊娠之喜,大周江山基业后继有人,这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大大喜事。
然而私下里,后宫众人却窃窃私语,皆道皇后这胎怀的不是时候。
这道理,倒也简单。
穆桑榆虽当了多年贵妃,但于执掌宫闱实则资历甚浅,往年做贵妃时,又因前头种种缘由,行止癫狂悖谬,在宫中口碑甚是不佳。
虽则这大半年来,她收心改性,深居简出,抚育公主,待下慈善,兼且为除疫病立下大功,民间文贤大儒为其书有《贤女传》,但到底有前头那么多年的事儿,宫中人面上顺服,心中对这位新封的穆皇后实则也不甚敬服。
大周后宫多年无主,积病深重,她初登后位,正该放出手段,好生整治一番,扬名立威,稳固根基,方为上策。
熟料,她竟此刻身怀有孕,自然只能是万般皆放下,天要塌了也没养好这胎来的要紧。
但如此一来,宫中种种,她当然是无暇顾及周全了。
宫务繁杂,大的譬如这公主教导,小的似眼前撷芳殿帐幔更换,皆需人调度打理,往日后宫无主,纵便乱些人也挑不出理来。
如今大周有后,后宫便是有了当家主事之人,再乱无章法,人不说皇后有孕心力不足,只会道这穆皇后有名无实,治宫无方!
长此以往,穆桑榆先前累积的那点子好名声,会被消磨殆尽,这节骨眼上倘或再出什么乱子,只凭靠着腹中龙胎、太皇太后陛下的恩宠,后位怕是不大牢固了。梁家虽已倒势,但前朝后宫虎视眈眈之辈甚重,穆家如今正如日中天,自然便是众矢之的。
旁的不消说,今日朝会,那班子酸臭文臣还在上书陛下,以皇室子嗣稀薄,皇后身怀有孕,后宫无人服侍陛下为由,奏请选秀。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陛下钦封的护国公,大周沙场的悍将战神,皇室正头的国舅老爷,皇后一奶同胞的亲哥哥穆长远,只觉头疼欲裂,头大如斗。
他宁可再上沙场,披挂点兵,银枪一抖,去敌阵杀他娘个十进十出,也好过整日琢磨这些婆婆妈妈的烂糟事儿!
父亲未云游之前,曾说他兄妹二人,为兄者胸襟宽阔,一身神力,是天生的武将坯子,可定乾坤,唯独性子豪放,做不了精细功夫。
做妹妹的,彼时年纪虽小,但烂漫之中已见缜密细腻,精明聪慧不在那些文臣儒生之下,只可惜生得一个女儿身,入选东宫不知是福是祸,要他好生照看妹妹。
他如今肯教豆蔻这个娇娃娃习学武艺兵法,便是看着妹妹分身乏术,唯恐公主此时疏于照看教导,课业耽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原想着,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会喜欢舞刀弄棒,不过三天新鲜就丢之脑后了。
熟料,这女娃子倒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不止骑射学的似模似样,竟连浅显些的兵法也一点即透,那兵家典籍背诵的倒比什么女德女经还流畅,论进境比他去岁收的几个将门子弟还迅速些。
穆长远本是良将,见得这般好材料,哪有不爱惜的?只叹这孩子错投女胎,不然他定将她收到身边,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