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女郎
作者:椒园七月 | 分类:言情 | 字数:16.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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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断枪起誓
当秦二飞奔到父亲身边时,将军已经身中箭矢跌落马下。
她抱着父亲,浑身都在颤栗发抖,看着爹爹后背的箭,她的手伸出去又害怕地缩回来,心脏不受控制的紧紧揪作一团,她的声音带着期盼和小心翼翼,还有压抑的迫切:“爹......爹...,爹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父亲,秦二被一种没顶的绝望笼罩,那种窒息感让她透不过气,似乎连呼吸都无法做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一般,满手的鲜血刺激着她的神经。
深秋的天气,冷风呼呼的扫过战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都是红的血,干涸的血已是暗红色,新鲜的血都是鲜红的,占据着人的视线,撩拨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的神经。
秦二努力地挣脱那种窒息感,拾起旁边的红缨枪,跳上马背,向着阳山岭羽太子撤退的方向像是要把嗓子喊破一样地大声嘶吼道:“我秦二在此立誓——穷尽此生必将踏平羽国!若违此誓,便如此枪!”说完她便使力徒手折断手中的枪扔在地上。
喊声响彻这一方战场,所有人注视着这个马背上断枪起誓的少年,被他的声音和其中的内容所震撼,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了未来这位少年披甲挂帅,踏平羽国的那一天。
这片土地,有多少儿郎永远地留在了这里,用他们的鲜血和躯干浇灌着这一方土地,来年长满花花草草,又有几人记得这些花草之下是成千上万的骸骨。
那个少年,秀气的面容因为咬紧的牙关而显出了几分棱角,他眼神锐利地看着阳山岭,更像是看着一个人,一个国家。
进入阳山岭的羽太子脚步微顿,毡帽下是看不清面容的脸,他的嘴角耐人寻味地缓缓勾起,喃喃道:“秦二?我记住了。”
敌军已经进入阳山岭深处,梁青策马奔至将军近前,断枪起誓的秦二抱着将军不让任何人碰,将军紧闭着双眼不醒人事,他不得不开口劝道:“二公子,当务之急应该让将军回城,请军医医治才是。”
已经被恐慌淹没的秦二似乎终于有了一根稻草让他抓住,她蹲下身子,努力的想要把将军抱起来,奈何杀敌良久,身体早已疲惫,又靠着一股蛮力折断了一支枪,况且穿着一身重甲的将军又岂是她能抱的起来的。
梁青帮忙把将军扶上马背,秦二小心翼翼地坐在后方,轻轻的环住父亲,努力避开中箭的地方,终于赶到近前的谢蕴拉紧缰绳,轻轻拍拍马脖子,看着马上浑浑噩噩的秦二,他对着马上的人笑笑,然后转身对着梁青拱手道:“战场还需要梁将军统帅,将军和秦二就由小的先带回城,尽快找军医为将军医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如今将军受伤,敌军虽已撤退,但稳定军心,撤兵回城还需要他在场。看着经常跟在二公子身后的这个人,梁青斟酌片刻,转身对身后的亲兵吩咐:“你带人去护送将军回城。”说完之后便对谢蕴点点头,策马奔向远处。
二娃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担心地看着马上的秦二,秦二为何会是这幅模样?刚刚他断枪起誓的样子,真的震到了他,悄悄地瞄几眼谢蕴,希望得到一点提示,但谢蕴一个眼角都没有给他,全程只是牵着马尽量走得又快又稳,时不时转头看看马上的人,周围的亲兵也都牢牢围住中心的马和人一言不发的向前行进。
不多时一行人便回了城,亲兵很迅速地已经提前请了军营里的所有军医过来,将军一到,便被小心地抬入内室,军医鱼贯而入为将军诊治。
秦二始终站在一旁牢牢地盯着床上的父亲,他的脸色很苍白,眉头紧紧地撇着,趴在不大的床上,看着很是难受。军医小心地解下将军的盔甲,为了免于大动将军的身体,便直接用剪刀剪开了衣服,背上除了那只射入后心的箭还有纵横交错的伤疤,有刀伤,有鞭伤,看起来刀伤大多是陈年旧伤,鞭伤还很新,周边是新长出来的粉肉。
看到背上遍布伤疤的父亲,秦二心中的酸涩之意怎么也忍不住地往上泛,眼眶慢慢地起了雾,视线开始变得迷糊。秦二抬起胳膊,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此时她已经冷静了下来,理智也渐渐回笼,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军医忙碌。
所有军医轮番诊治过后,一堆人聚在一起商讨该如何拔箭,箭矢距离心脏很近,稍有不慎,后果不敢想象。最后还是为首的军医决定拔箭,让小徒弟事先去准备麻沸散,箭要拔,但最后如何,就看将军的造化了。
在麻沸散来之前,军医摆出一堆各种样式的匕首,并让人准备好烈酒,秦二惊讶于这位军医居然有这些东西,她不无惊奇道:“您这是......?”
老军医误以为秦二是不理解他的做法,解释道:“老夫已在飞禽走兽和犯人身上动过这些,其中也有那幸运儿转好的例子,现如今将军的伤势只能如此,这箭有倒勾,又靠近心脏,老夫会尽力,但是最后还是要看将军的造化。”
秦二点点头,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温和一点,看着老军医,道:“无妨,我知道,您尽管动手吧。”
他的同僚是见多了他如此动作,不觉得怪异可以理解,没想到这小子第一次见居然能如此平常心,秦承英倒是生了个有胆识的。
给病人喝下麻沸散之后许久,在几个人的帮助下老军医开始动手,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军医的额头已满是汗水,随着箭矢掉在地上的声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是止血善后工作,为将军上好药包扎完毕之后,老军医一边净手一边嘱托:“这三日犹为关键,若是将军能醒来,一切还好说,若是醒不来......。”
秦二懂军医未尽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点点头,谢过这些军医之后就蹲坐在床边,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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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要好起来,只要您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听您的话。”
“爹,你想娘亲吗?你好起来,我们就回京去见娘亲好不好?”
谢蕴来过几次,秦二这几日很是不修边幅,不吃不喝地守着将军,总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经常带一些流食给将军的时候顺便也带点粥给秦二,她这个样子,恐怕将军没醒来,她就倒下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这几日秦二亲自给将军换药包扎,寸步不离。
今日一大早将军便开始高热不退,军医匆忙赶到,说:“将军旧伤被引了出来,恐怕不妙。”
人人都知道这个不妙代表着什么,整整一天,在不间断的用烈酒擦拭身体降温的办法下,半夜,将军醒了,要见秦二。
出去方便的秦二匆忙赶到床前,看着形容消瘦,脸色苍白的父亲,不安地牢牢握紧父亲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眼睛像是要黏在父亲身上一般不肯错开分毫。
看着憔悴的女儿,将军想到她怕是这几日都守着他,只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按住女儿的手,缓缓道:“爹的身体爹心里清楚,你本是女儿家,只是如今为父也只能将你娘亲托付于你,你哥哥身体虽差,但也有玲珑心思,护着你们还是没什么大碍的。”
听着父亲这话像是交代身后事一般,秦二本能地连连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梗声道:“爹会好的,会好的,娘亲还在等你回去呢,没有爹爹,娘亲会受不了的......”
看着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的女儿,将军不得不缓缓内心的酸楚:“卿儿,你看着爹的眼睛。”
“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娘亲,在爹随你祖父上战场的那天起,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们秦家世代如此,爹也不例外。你们兄妹二人,因着你哥哥的身体,本能避开我秦家世代如此的境况,奈何你却像是上天为了弥补我秦家一般,赐你一身我秦家的风骨,爹爹便也由着你了。”
“为父不是愚忠之人,如今的夏朝如何境况,你也看得明白,羽国此次退兵也来的蹊跷。当朝太子又跟皇上一般作风,二皇子野心勃勃,三皇子虽与你交好,却是个纯良之人,也不知皇后将他教导成这般模样是为何,爹爹知你聪慧多智,只是不愿参与,往后这世道乱了,你也多护着他些。毕竟,若不是这些年来他护着你,你这些年也是要受尽旁人白眼。”
“爹爹只求你和你哥哥平平安安。”说了这一会话,有些疲累的将军看着帐顶,眼神温柔缱绻,里面有着万般不舍,喃喃道:“你娘前不久才来过信,我还答应了她会回去的......。”
秦二始终听话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看着这双眼里对生死的波澜不惊,似乎这一刻终于来了一般,有着豁达,有着释然,但他又满心满眼的不舍,矛盾交织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
“你出去吧,爹累了,想休息了。”将军摆摆手示意女儿出去,眼睛始终是温柔模样,望着京城的方向。
秦二听话地起身退出去,她走出去又折返站在屏风一侧,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镇国大将军,她紧咬着下唇,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脸颊,拳头紧紧的攥着,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