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 | 分类:言情 | 字数:2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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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不宜出行
走出衙门,面对一脸关切的萧贤,我反而出现了语言障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急于知道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萧贤努努嘴,笑道:“这个嘛,你得问度娘。”
我诧异地看着度娘,突然悟到伊为何在县衙里镇静得波澜不兴了。度娘突然对我行下礼去,“郡主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刚才在街上你与崔公子纠缠时,我已认出他来,此人是京城一霸,在衙门里人脉甚广,郡主隐姓埋名跟他打官司,必输无疑,那里离二爷的学馆不远,我就悄悄去街边,找了一个孩子,给二爷送信,只因奴婢也不确定二爷能否及时赶到,所以不曾告诉郡主。”
萧贤点点头,道“是,我一接到信儿,立即去了京兆尹公署,不想那里没人,四处打听,才知道你们在这儿,终究叫你们多受了半日的牢狱之灾,郡主受苦了,请恕……恕小弟来迟一步。”
萧贤就是这样,说什么话都得文绉绉的一大堆客套,明明是他救了我,我该谢他才是。不过,他为什么不叫我“嫂嫂”,非要叫我“郡主” ?真是,明明那日在荣安堂已经认过亲改了口的,还这样见外。
萧贤见我不语,也默然了,过了半日,我才想起来问他:“这事儿你哥哥知道么?”
萧贤一怔,立即会意,笑道:“不知,不只哥哥,萧府上下的人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才是我想要的答案,跟萧贤说话,总是这样清爽利落,我又问:“那你刚才对那个县令怎么说的?”
萧贤笑道:“我有我的办法,总之郡……嫂嫂放心,这件事再无人知晓。”
我彻底放心了。可是心放在肚子里,是不能充饥的,我捧着心口,作东施效颦状,萧贤还以为我身体不适,忙说:“我送你们回府吧!”
刚过晌午,这时候回去总有些有空不玩过期作废的遗憾,于是我说,“我饿了,度娘也没吃饭,府里这时候清灰冷灶的,你先请我们吃饭吧!”
原以为萧贤不会愿意拖着我们两个包袱,婉言拒绝,没想到他似乎很乐意的样子,道:“若嫂嫂不嫌学馆简陋,就去那里吃吧。今儿是十五,同窗们都回家去了,学馆里也没什么人。”
我顿时有一种猫吃鱼狗吃肉的幸福,与度娘相视一笑,准备狼餐一顿。
萧贤读书的学馆叫庸德馆,在西京城南,离萧府较远,因此萧贤日日在此住读,每逢初一、十五才会回家。今日老太太和萧夫人都不在家,萧尧夜里当值,所以他也就呆在学馆了。
这座学馆也是潭王的一项新政,由公府出资兴建,聘来名宿大儒,教授世家子弟,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然而人多了,必然鱼龙混杂,既有萧贤这样“三更灯火五更鸡”的,也有“明日复明日”的。
庸德馆一进门就是一座坦荡开阔的大院子,院子里遍植以杏,又杂以松柏,如今是深秋,当初“绿叶成荫子满枝”杏树早已开得意兴阑珊,只顶着一树枯枝,上面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片顽强的叶子,又圆又黄又薄,薄到仿佛轻轻一捻,就会碎为齑粉。只有几株松柏,遒劲挺拔,依然保持着从一而终的苍翠。
走进正堂,迎面一张慈祥老爷爷的画像,我在严乡绅家见过的,是孔夫子的画像。一排排桌子整齐划一朝气蓬勃地列于堂内,桌面锃明瓦亮,最前面是授业师傅的紫檀大案,案上摆着一撂书,线装的,针脚不怎么密,我暗想。
从正堂一侧的耳房出去,转过一条抄手游廊,就是学子们的居所了,因为都是世家子弟,所以各人的居所除了一间房屋供饮食起居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倒也清净雅致。
萧贤把我们让到他的屋里,真想不到,一个男性单身贵族的居室也能有香闺的境界,我不得不对萧贤刮目相看了。衣服整洁的叠在床上,被子折得像豆腐块儿,书案上也是一尘不染,连案上的书本都是按大小面积分类归置,笔用完了,洗得干干净净地搁在象牙笔架上,八仙莲花白瓷笔洗里,却是一汪清水。
萧贤的屋里也没几件家具,一榻一案一椅而已,墙角堆着几个绒套绣墩,当是朋友来访时用的,他从一个十锦攒心盒子里拿出几块点心,放在一只梅花式碟子里,让我坐在他日常所坐的圈椅上,又掇过一只绣墩给度娘坐。度娘伺侯惯了人,忽见萧贤对她也这样周到,受宠若惊,一迭声说道:“二爷别忙了,我来吧!”
我微笑着欣赏萧贤轻车熟路的劳作,暗忖,不知以前伺侯过哪位有造化的姑娘,才炼就这番修为,又不知以后哪位有造化的,受用他这样伺侯一辈子呢。
萧贤看看碟子里的点心,笑道:“这点心你们先拿来垫补吧,要当饭吃是不能的,你们略坐一坐,我去外面买些吃的来。”
度娘笑道:“二爷只给郡主买吧,我这些点心就尽够了。”
我一边无聊地拿起案上几张宣纸,边吃点心边折来玩,一边也笑道:“我吃这些也够了,不必再出去了。”
萧贤一面说着“这怎么行”,一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与度娘相视一笑,开始吃点心,这些点心都是萧府送来的,萧夫人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爱如珍宝,几乎日日派人送钱送物,恨不得把半个萧府搬来叫他受用,所以点心最早也是昨天送来的,还算新鲜,尤其是翠玉豆糕,玲珑剔透,比王府做的味道还胜三分呢。
我午膳没吃,禁不住又暴饮暴食起来,度娘递给我一碗水,我喝了,又无法控制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门口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我与度娘皆是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着霁蓝缕金锦袍的五陵少年,正抱着一只天蓝釉暗花自斟壶,倚在门边,斜着眼儿冲我们笑,见我们回头,笑得更欢了,高声大气地道:“萧兄天天装得比谁都正经,没想到一领就领来两个相好的。”
我被“相好”二字惊悚得芒刺在背,心想可不能再闹出什么劲爆八卦来了,这次再劲爆一下,爆炸的就是爹了,于是使个眼色给度娘,叫度娘千万淡定。
这人见我们不言语,更加得寸进尺,笑道:“还嫩生生的,一掐就出水。我说萧兄怎么不近女色,原来竟有断袖之癖!”
这才想起我与度娘皆是穿的男装,更是耳不忍闻,才吃下去的点心在胃里开始万马奔腾,真想鲜花盛开地教训他一顿,其实凭度娘的功夫,再来这样的三个也是小菜一碟,然而我们刚刚脱了一场牢狱之灾,不欲惹他,短暂的静默里我听到度娘两根细细的手指间簌簌有声,不知她在搞什么鬼把戏,忽然伊屈指一弹,一粒白芝麻样的东西,嘶嘶划过空气,迅速向那人面上飞去,那人如被重创,酒壶“呛啷”落地,双手捧着眼睛,如丧考妣。
我立时会意,度娘捻了案上的宣纸,团成极小的一团,用指力弹将出去,纸团虽轻软,然则挟了度娘刚劲的指力,已变得硬如金石,只怕度娘再多使几分力气,这家伙一双招子就得废了。
我热血澎湃,趁着这家伙蹲下哭天喊地,想与度娘悄悄跨过他,到街口上等萧贤回来,谁知他不甘心吃亏,在我经过门口时,一把抱住我一条腿,这下可把我吓坏了,我再也不能追逐淡定了,怒极生恨道:“度娘,收拾他!”
这家伙狡猾得很,听到我要反攻倒算,还没等度娘下手,双手用力一推,就把我掼到院子里,摔出去老远。
我追悔莫及啊!早上出门之前,应当找人算一卦的,卦象一定是“不宜出行”,刚离虎口又入狼窝,当了一把窦娥,又被人扣上玻璃的帽子,现在摔在院子里不说,还不偏不倚,跌得那叫一个恰如其分恰到好处——院子里昨天下雨刚好有一洼水,估计萧贤的洗笔水也是天天往里倒,打算日积月累打造出一山寨版的“墨池”,不过萧贤就算有这个计划也就此歇菜了,因为那些凝聚着他勤劳与智慧的墨水,酒足饭饱地浸透了我的衣裳。
我的腰都快断了,像一个仰躺在案发现场的受害者,四顾茫茫,抓不到一根稻草。度娘摁住了那个挑衅的家伙,却不敢把他怎么样,只能任由他像只不幸被俘的鸡,手舞足蹈,并且不停地叫骂。所以,伊也只能看着不远处的我,爱莫能助。
“哟,怎么摔成这样了,也不扶起来。”眼前拧过一个兰花指的影子,又听到一声直钻耳鼓的甜腻之音,甜得我五脏六腑一阵阵儿的上下古今。
我排除万难地坐了起来,对面站着一个似乎是庸德堂学子的人。说似乎,是因为这个人同萧贤他们一样穿着书生的袍服,却是铁锈红平金暗花的式样,鲜艳夺目,几乎把西京街头打扮得最俏的姑娘都要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