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入梦
作者:七里红妆 | 分类:言情 | 字数:1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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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二章
直至暮色渐沉, 看病的人才勉强送走了一半。
眼见时间不早,唯得先将病人遣散,小弟子们跟着纷纷告辞离开, 阿采和辞夕衍死乞白赖地要留在慕家吃饭。
收拾完东西, 辞夕衍转头对慕浮笙道:“师父, 我刚才结束时清点了一下人数, 已经把过脉做过记录的人共有两百多号人, 剩余还有百二十人,我让他们明天再来。”
慕浮笙点了点头,随手翻开手边医册。
阿采此刻终于得以问出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公子, 怎么一下多出那么多得了同一种病的病人?”
慕浮笙简单地道:“病因本是潜伏在内,只因这个季度是发病时期, 所以人才会显得多了些。”
阿采还是奇怪:“您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慕浮笙看了他一眼:“我已经联系过各家医馆大夫, 假使他们真的没办法治好这种病, 就让他们把病人全都转到我这儿来,我给他们免费看。”
阿采傻眼:“为、为什么?如果是要采集病例, 十几个就已足够多了……”
慕浮笙一边看书,一边淡淡地道:“我不过是想多给自己一些压力。”
阿采倒抽了一口气。
的确,这么多人,想不治好都不行。
辞夕衍翻了翻手边的记录册,脸色有些沉郁:“看样子, 这个病好像真的是同上代亲辈休戚相关的。”
阿采喃喃地道:“照这么说, 如果容洛的爹娘都是因这种病去世的, 那容洛岂不是……”
“嘘……”辞夕衍连忙阻止, “别胡说。”
“我又没说错, ”阿采急着争辩,声音却是轻了很多, “你看之前公子那副着急担心的样子,若不是容洛有事,他怎么会一下子叫来那么多人?”
辞夕衍不再说话,全是默认。
阿采担忧道:“这么多人,又没有先例,你说公子能把他们都治好吗?”
辞夕衍没答话。
“没想到公子居然这样拼命……”阿采喃喃自语。
辞夕衍为此也显得心事沉重,他抬头看了一眼慕浮笙,却见对方仍自淡然自若地给别人看着病,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辞夕衍猜不透他是怎么个想法,唯得对阿采道:“师父必定有他的打算,我们还是瞎猜测了。”
这时,一个小丫鬟正好在端着一壶清茶和一叠开胃糕点走了过来,说是夫人准备了给他们饭前解乏之用。
阿采和辞夕衍两个吃货立刻收起愁容,趟着口水凑了过去,将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慕浮笙合上书籍,问那小丫鬟:“容洛呢?”
小丫鬟道:“他下午的时候说有些困,夫人就让他回房去睡,到现在还没有醒。”
慕浮笙皱了皱眉,大步往后屋走去。
容洛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全黑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四周静悄悄,他不想起来,也不想点灯,躺在那儿望着床顶发怔。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推开,有人走进来,轻轻唤他:“小洛?”
容洛侧过脸去,只能在黯淡的光线中看见一片模糊轮廓。
慕浮笙走到桌边点了灯,来到床边坐下,伸手拨开他脸颊边凌乱的头发,深黑的眼睛在光线中显得明亮:“醒了?”
容洛点头,想说话,嘴边却溢出一声咳嗽。
慕浮笙忙伸手触上他的前额。
那掌心微凉,使得容洛不留神打了个激灵,经不住问他:“我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慕浮笙又搭了搭他的脉,将手收回去:“没事的,只是小风寒,等会儿给你煎副药,吃了就好,”又问他,“饭已经好了,饿不饿?”
容洛摇了摇头。
慕浮笙拍拍他:“难受的话就先躺着,我去给你把饭端过来,再怎么样总归是要吃点的。”说完转身要走。
容洛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拽住他的衣袖,对着他哑声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慕浮笙回头:“什么梦?”
容洛撑着手坐起来,伸手拍了拍床沿。
慕浮笙知他有话要对他讲,有些意外,便折返回来坐下,取来枕头叠在他的身后,又从旁边捞过一件衣裳给他披上。
容洛乖乖任他摆弄,只低声地道:“我梦见小时我与你一起去江边,碰见那对落水母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慕浮笙点了点头。
容洛又接着道:“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梦里的场景都很清晰,过程也一样,我甚至可以看清每一个人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容洛说到这里,顿了顿,“在我的梦里,那个母亲后来死了。”
奉阳城有条环城母河。
那条河的的名字,叫做长宁。
长宁长宁,取其长久安宁之意。
虽然是叫这个名字,那条河其实却是一点也不安宁。
那河水十分之深,若是不识水性的人,不小心跌了下去,恐怕就是九死一生。官府为此早已下了禁令,若未经允许,闲杂人不得在长宁河岸边玩耍。
然而每每屡禁不止,因为那儿只要一到了夏天,苍桐翠绿,杨柳依依,景色十分之美,为此总有许多不懂事的孩子趁着午后无人看管,偷偷地跑到那儿玩耍嬉戏,或是钓鱼捉虾,或是游泳玩闹。
如此一来,悲剧时有发生。
有一次慕浮笙牵着容洛出去游玩,刚巧从那河边路过,听闻有小儿在那哭闹,周围又围了好些人,仿佛是出了什么事情,两人便一道过去看了一看。
经过了解,才知是一个母亲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孩儿,不顾一切跳下水去,岂止其根本不会游泳,等那母子二人被好心人救上岸来时,母亲已经断了气,那孩儿因为在水中被母亲狠命推了一把,趁势捉住了岸边树枝,才得以保全性命。
小孩儿抱着母亲的胳膊大声地啼哭,慕浮笙上去观察了一下那母亲的瞳孔,见其并没有散大,料定还有救,便要喊人过来帮忙。
谁知周围人却是不信,瞧他那样年轻,脸上分明还有少年独有的青涩,便纷纷笑话他大言不惭。而那几个匆匆赶到的母子家人早已深受打击,一来就趴在女人身前哭得昏天暗地,谁也没有理会慕浮笙说的话。
慕浮笙见无人搭理,便不再说话,兀自提了衣襟在那女人身边跪了下来,伸手将其放平,抬高她的下颚,又让容洛帮忙从边上拔了根芦苇,以坐辅助呼吸之用。
慕浮笙伸手撬开女人嘴巴,又堵住其鼻,同时将芦管送入口中,低头往里吹气。
折腾了好一阵,女人忽然从嘴里吐出一口水来,继而悠悠转醒。
那女人明明早就已经断了气,居然被这年轻人三两下救醒,围观人等都觉十分诧异,佩服之情溢于言表,各人都说他年纪不大却有一手起死回生的本事,着实不能小觑。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慕浮笙的名字才在奉阳城里逐渐流传开来。
慕浮笙道:“会做这样的梦理当正常,因为梦都是相反的。”
容洛摇了摇头:“我有时候常常在想,假使那个时候那个母亲再没有醒来,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慕浮笙失笑:“事情既已过去,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可能。”
容洛随即笑了起来:“说的也是。”
只是不过一会儿,容洛脸上的笑意就已褪去,只盯着桌面上的烛台发起了怔。
慕浮笙知他有心思,便问:“小洛,你想同我表达什么?”
容洛的眼光晃了一晃,神情有些颓败:“慕浮笙,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慕浮笙一怔:“你怎么又说这话。”
“那我问你,慕家医馆虽名声在外,然而却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儿是你的家,现在正是休馆时期,如若不是你放话出去,那么多人又怎会主动上门来求医?”
慕浮笙眉心纠起。
容洛挣扎着推开被子,翻身跪坐到床沿边上,正面问他:“你将那些病人找来,一定是有目的,是不是?”
慕浮笙凝着一双黑眸静看着他,却不说话。
容洛终于说出心中揣测:“我和他们有一样的病,是不是?”
慕浮笙低叹一口气,伸手欲将他按回去:“小洛,你不要多想,我保证定不会有事……”
“慕浮笙,你不要骗我,”容洛却不动,搭上他握在自己肘间的手,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道,“你可知,在我娘走的之前,那个给她治病的大夫也是如你这样对我说的。”
虽是烧着,容洛的手却是冰凉,掌心还泛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可见他不是不紧张。
二人对视良久,慕浮笙终于妥协:“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
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句回答。
这就说明,自己确实很有可能会如爹娘一般,早早地离开人世?
憋在肚里好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容洛方才的固执勇敢便如同泄了气一般瞬间消失殆尽,他涨红了双眼直直摊坐回床上。
慕浮笙着实不忍看他这样,伸手将他牢牢拽进自己怀里:“我知道你方才对我说那些话的意思,你是想说,筑起一个好的名声不容易,但若是一朝不慎行错,极有可能瞬间失去所有,对不对?”
容洛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闭起了眼睛,泪水立刻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直直跌进了慕浮笙的衣襟里。
慕浮笙低声问他:“小洛,你信不信我?”
容洛埋首在他颈间,闻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再又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