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泠
作者:柳熏风 | 分类:言情 | 字数: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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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相后相争
已是到了初春的天气,咸阳城这几日还在下着雪,寒气还未散去,关泠披着厚裳站在院落里看昨日还未化去的白雪,院中的树枝上结着冰凌,轻轻的摘下一支,放在手中,看它渐渐化为一滩纯净的水。
今年,是入秦的第三年,今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自从成为了吕不韦的义女,华阳太后也没再为难自己,或者更确切的说,她已无暇顾及。如今秦王楚生性懦弱,大权多半掌握在吕不韦手中,而今嬴政也勤加学习,朝中大臣追随吕相者,也必推举嬴政,这个昔日邯郸的乞儿怕是要危及她孙儿的地位了,要为其孙儿谋位,必先让秦王立成蟜为储君。
宫廷政治上的权谋争斗,关泠不甚了解,而知道结果的她,每天无所事事看着嬴政读书练剑,偶尔也会想到被自己骗了的那个俊美少年,若嬴政继位,嬴政八年,他真的就要死于屯留吗,每思及此,还是不免为他感叹一番,如他所说,自己欠他一命,总要寻个机会来偿还。
走近嬴政的书房,见吕不韦正在里面给他授课,关泠欲退回,却被嬴政叫住。
“泠儿,外面天气冷,进来。”
关泠往里面望了望,见吕不韦脸上并无异色,也就走了进去,躬身行礼:“不知是否打扰丞相授课。”
虽已认吕不韦为义父,可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只是个形势,因此在称呼上也就没有丝毫改变。
“今日已完成了,下臣还有事,就先告退。”
“恭送丞相。”见吕不韦离开,关泠随意的坐在铺了羊毛的大椅上,翻看着堆积如山的竹简,笑问:“天天学习,累吗?”
嬴政挨着她坐下,道:“学无止境,岂能言累。”
关泠低下头,漫不经心道:“嬴政,你今年十三岁了吧。”
“恩。泠儿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关泠丢了手上的竹简,“随便问问嘛,你有时间多去陪陪你的父王吧。”
嬴政思虑了一下,拉起关泠的手,笑道:“现在便可以去陪陪父王,就不知他有没有时间见我。”
初春的风还有些凉,关泠缩着脖子随嬴政去往秦王的寝宫,走至偏殿回廊,远远的见华阳太后和成蟜也从那方缓步行来,大半年不见,那个俊美的少年似又长高了,只是不知,他是否会怪自己,亦或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谁。
“还真赶巧,祖母也来了。”嬴政看着华阳太后的方向,语气里却是讥讽。
“那我们改日再来吧。”
见关泠攥着他的手有些紧张,嬴政眸光暗了暗:“也好。”
正要转身离去,背后传来清朗的声音:“这位不是要回赵国的那位姑娘?”
关泠咬着唇,勉强装出笑来:“奴婢自幼追随公子,实不愿离去,幸得丞相怜悯,得以留在宫中侍奉公子左右。”语毕,关泠抬头去见那位少年,许久不见,还是那样,目光清冽冰冷,看的关泠心中很没有底气,毕竟是自己欺骗他再先,正不知要如何面对,华阳太后却开口道:“孙儿,咱去见你的父王罢,莫耗了时间在这些无用的人身上。”
成蟜点点头,目光却在停留在关泠和嬴政紧紧相握的手上之际,闪过一抹黯然。
争斗就要开始了吗?
嬴政紧紧攥着关泠的手,关心道:“泠儿,你很冷吗?”
初春未化去的白雪映照着他本就如冰雕的脸庞,犀利而明朗,对上他玄色的眸子,关泠认真道:“嬴政,成蟜公子是你的亲兄弟,所谓疏不间亲,他日你若与他起了冲突,可否留他性命。”
玄色的眸子里流出讶异的光芒:“为何泠儿要我留他性命,泠儿认定我会是最后的胜者吗?”
“当然。”
“泠儿何以这般肯定?”
“因为你是嬴政。”脱口而出的答案让关泠有些后悔,于是补充道:“因为你有吕相相扶,有李斯相教,有众多的大臣拥护。”
嬴政将她拉进,额抵上她的额,语调温软,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面上:“就这么相信我吗?”
“恩。”关泠像往常一样想要将他推开,却还是像往常一样被他拉的更近,拥的更紧,这两年嬴政每日习武练剑,她跆拳道黑带三段的水平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显得力不从心,看来,要时刻锻炼自己才对,不然以后会越来越落后他们了。
在政权上,嬴政比成蟜幸运太多,华阳太后再怎么威严,再怎么身份高贵,却也没有太多实权,与吕不韦相争,实力玄虚的确相差太大,即便嬴政在位八年之久也未掌实权,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就有了一统天下机会,而最终,他也确实取得了胜利,吕不韦无疑是嬴政走上秦王之位的最强推手,而李斯,却是他统一六国的最佳谋臣,其实,他的一生,何其幸运,比起长安君成蟜,那个十八岁就将离世的俊美王子,他该是有多么的幸运,本是需要踩着尸体和鲜血才能走上的至高王位,却早有人帮他把路铺好。
这一年,公元前247年五月,秦王楚驾崩,谥号为庄襄王。廷议上,丞相吕不韦宣读庄襄王遗书,立长公子嬴政为太子,即日继位。
其间过程如何,关泠也不得而知,她关心的,是嬴政和赵姬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经过侍女的通报,关泠径自进入大厅,五月的夜晚,夜朗风清,可整个秦王宫内,都是一片雪白缟素,死气沉沉,诡谲压抑。
赵姬头带白巾,望着繁星璀璨的夜空出神,关泠从后面看着她,分明看出一丝落寞来。
赵姬对秦王,真的没有爱吗?
“姑姑,你伤心吗?”
赵姬闻声回头,拿起手中的丝帕轻轻拭了拭眼角,“泠儿何时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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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哭了么,应当是有感情的吧?一个对自己万千宠爱的人再不济,可突然离去了,伤心总会有的,如此,自己问那个问题倒是多余了,是自己心中有太多疑问了,关泠笑了笑:“姑姑,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嬴政,还有我,莫要太过伤心伤了身子。”
赵姬拉着关泠在身旁坐下,摇了摇头,叹息道:“姑姑只是感叹,为何人心会狠绝到如此地步。”
人心狠绝?
关泠蓦地抬头去看赵姬,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泠儿你还小,不懂事,切不可被些虚名迷了心绪。”这话语里,明明有些埋怨和赌气的意味。
关泠沉吟思考,一时仿佛明白了。
“姑姑放心,泠儿不贪富贵虚名。”
听到关泠的话,赵姬有些愕然,像是才回过神来,轻声道:“甚好甚好,姑姑这一生,最担心的就是你和政儿。”
“姑姑不用担心,嬴政会很好,泠儿……也会很好吧。”说道自己的以后,关泠没有底气,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以后,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赵姬拍了一下关泠的脑袋,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大病一场后性情也变了,偏不肯唤政儿哥哥,你本就比他年幼,整天整个名字的叫着叫人听了也不好,你瞧瞧这宫中,有谁敢这样称呼他的。”
得,又在称呼上来纠结了。关泠皱眉:“就觉着名字好听嘛,代号而已,随便叫着呗。”
赵姬摇头:“以前我也不管你,可如今政儿就要登基为王,你怎可直呼他的名讳,就算政儿不在意,可让别人听见就不妥了,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唤他政哥哥吧,从小你就这样叫着,也不知你别扭什么。”
关泠撅着嘴,突地笑道:“姑姑,要不我以后就叫他王上吧,我觉着这样叫着也好听。”
“你呀,姑姑不管你了。”赵姬戳着她的额头,尽是宠溺。
靠在赵姬温暖的怀中,关泠开始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不知他们向来可好,不知自己在那边的身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关泠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莫不是化成灰了吧!
服丧期间,嬴政被带去参加了许多宗庙祭祀,很多天了都没能闲下来,今日,终于得了空,便去寻关泠,见不在房中,想必是来赵姬这边了,来到这边,却见泠儿早已在赵姬怀中睡着了,虽想与她说话,可又不忍将她扰醒,便从母亲怀中扶起关泠,像小时候一样,背着她去往她自己的房中。
华阳宫中,侍女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茶盏的碎片散落在华丽的长袍边,玄色的袍子上沾了些茶水茶叶,星星点点看起来像是刚从雨中走来,身上沾染了泥土般。
少年站在身着华服的夫人身后,目光幽深清冽,“祖母,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吗?”
妇人愤然转身:“孙儿,你为何不明白,倘若他日那邯郸小儿登位,必然把你当眼中钉掌中刺,恨不能极早铲除,若要活着,就要走上最高位!”
“可是,孙儿无意与他相争。”
“无意?”妇人笑得有些苍凉,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祖母教你的,你都忘了吗?”那声音,沉着有力,威严怔人。
少年不语,挺身而立,许久,躬身像妇人道别,衣衫滑过门槛,妇人将其叫住。
少年回头,只见妇人背过身去,威严轻缓的声音传来:“孙儿,祖母不知你想要什么,可祖母必须提醒你,你与他同时喜欢的东西,不去争,便得不到了。”
闻言,少年怔住,他所爱,他还会爱什么?少女勾起的唇角蓦地从脑海中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