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泠
作者:柳熏风 | 分类:言情 | 字数: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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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绝境
“你要对我用刑?”关泠疲惫的望着嬴政, 因为乏力连出口的声音都变得几不可闻。
强迫自己不要被浓浓的困意袭倒,无疑,嬴政给她灌了药, 若就这样睡过去, 醒来该会是什么样子, 若能清醒着, 又能改变什么。
可是无论关泠怎样询问, 怎样请求,嬴政都只静静的凝视着她,不发一言。
终于, 关泠累了,趴在地上不再挪动, 任地板上的冰冷侵蚀本就冰凉的身体, 此时, 她连自己的生命都已无法掌握,只是, 若要让自己死,赐一杯鸩酒便罢,他怎么能那么残忍的用那些冰冷的刑具对付自己!
“泠儿,别怕,很快就过去了。”迷迷糊糊间身体好像离了地面, 被放入了柔软的被中, 眼前, 嬴政的模样也变得模糊, 那模糊里, 关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着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泠儿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他什么意思,关泠想问,却被浓浓的睡意袭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提不起一点精神,眼皮厚重怎么也撑不起来,头发散落在枕边,手无力的耸拉着滑到床下,整个人仿佛被折了翼的蝴蝶,微弱颓废,好似只余着最后一口气。
嬴政大手轻柔拂过床上人儿雪白的双腿,目中透着一丝痛苦,握住刑具的手却丝毫没有犹豫的像那雪白的腿弯处靠近:“泠儿,如果唯有折了你的翅膀才能将你留下,不求你原谅我这样做,可我还是要这样做,你要恨就恨吧。”
冰冷的刀具只是带过白嫩的腿弯处,一丝醒目的红线赫然显现,嬴政的手顿了顿,抬手去抚关泠冰冷的脸,站起身在她身边蹲下,轻轻的吻着她的眼睛,温柔道:“泠儿以后想去哪就说与我听,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便是不能走,我可以抱着你走……”
唇下的长睫颤了颤,嬴政唇上感觉痒痒的,站起身微微的笑了起来,那笑,是许久不曾出现的灿烂的笑容,很多年前,这个世界没有成蟜,没有秦国的长公子,也没有秦王之位,只有嬴政和关泠,他们每日清晨跑到山顶,然后再追赶着一路飞跑回去,关泠对嬴政说,想要体会飞的感觉吗,那就不要惧怕勇敢飞速的往前冲吧。
晨起的清风吹拂着他们散乱的长发,清脆的笑语在那个世界曾经不曾散去。
再次握住那纤细白嫩的腿,嬴政闭上眼,手中的刀具缓缓按下去。
“啊!”突然传来的痛楚惊醒了关泠,亦或许是吞下的药水量太少,身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过来,意识却被清晰的痛楚拉回。关泠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你……你这是做什么?”
嬴政似也没料到关泠会这么快醒来,面对着她惊惧痛苦的眼神,手上的刀具不知该不该继续使力。
看着自己伤口的位置,关泠不可思议道:“你要废了我的腿!”试图从他的手中逃脱出来,悲哀的是依旧使不出丝毫力气。
被关泠说中心事,嬴政面色冷静下来,淡声道:“这是已嫁女子出逃该受的刑罚。”说着,微微使力,强烈的疼痛感让关泠惊惧起来。
腿逃不开她的钳制,关泠近乎绝望的吼道:“你恨我就赐我一杯毒酒便罢,为什么要把我推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嬴政低头自语,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突然抬起头,望着关泠的眼神中满是慌张:“你是说你宁愿死!”
关泠又惊又惧,只顾着逃开他的钳制,没有听到他语气中的慌乱,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过来,关泠伤口因两人拉扯间的力道太大渗出越来越多的血来,温热的液体染上了白皙的腿弯,也染红了嬴政握着刀具的手。
“哐当……”嬴政扬手丢掉手中的刀具,因为强劲的力道,刀具落在地上又弹跳起来转了几个圈在寂静的屋中发出刺耳的响声方落在地上,刀身上染满的鲜红在烛光照耀下格外触目,嬴政呆呆的望着,关泠也呆呆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刀具,试着动了动腿,轻轻的抬起,还好,虽然疼痛感强烈,却还能正常弯曲。
关泠试着去拿旁边的被子遮住自己,嬴政猛然转身,将她紧紧压在床上,手滑至她的手边,与她紧紧交握,而那双一直有力的手,此时却在颤抖。
“泠儿,我只是……”
“王上,王上!”门外突然传来赵高焦急的呼声,关泠心中一惊,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关泠推了推嬴政,他抬起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捉住她推他的手,凝视她许久,就连关泠都要被门外的声音影响的慌张起来,他才轻轻靠在她的耳边,轻柔道:“等我回来。”
嬴政走了,门被紧紧关上,透过格子窗,可以看见外面站立的侍卫,关泠这才起身爬下床,散落满地的衣物瞬间让她觉得委屈起来,将破碎的衣物穿好,抬袖抹了抹腮边的眼泪,关泠试着站起来,发现受伤的左腿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此时又药物作用未完全散去,关泠连站起来都觉着艰难。
室外隐隐约约可闻打斗声,关泠凝神去听,发现打斗声越来越近。
“砰!”门被撞开了,屋外的侍卫随之倒在了地上,屋外月光倾洒进来,关泠望着门口的人,冷笑起来:“我真是不明白。”
染了血迹的刀具在月光下越发刺眼,看着关泠身上已有些破碎的衣物,简再也顾不得太多,疾步上前将关泠护在怀中。
“叛徒,滚开!”明明听得见将自己护住的人急促的心跳,明明感觉到他的紧张,可他为什么会这样。
听到关泠的怒斥,简如梦初醒,放开关泠退开几步距离,恭敬道:“刺客突袭,王上吩咐我等速带夫人离开。”
“又有刺客吗,真好。”关泠痴痴的笑了起来,“你走,你们都走,都被刺客杀死,一起都死了好!”
简已经觉着关泠的不对劲了,试着靠近关泠,发现她仍是笑着,那笑,是他从没见过的决绝。
“夫人,您怎么了?”简慌起来,刺客不明来路,个个显然都训练有素,若再不带她离开,怕是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
“简,若还念及幼时我曾助你之情,可否请你给我一杯毒酒,离不开嬴政,我便死了也好。”
“夫人你……”简望着一室的混乱,再也顾不得别的,将关泠抱起便迅速离开,语气坚定,“我带你走!”
关泠还没有明白过来,前方宽旷的回廊顿时亮如白昼,嬴政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匆匆赶来,远处打斗声依旧没有停止,见到关泠靠在简的怀中,明亮的火把中,那张冷峻的脸霎时阴沉下来,任再明亮的火把也无法照亮分毫。
“下来!”冰冷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不禁低着头大气不敢呼一声。
关泠拍了拍简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来,等了半晌,居然没反应,关泠抬头去看他的脸,忽然怔住,褐色的眼眸冷冷的望着对面的人,没有丝毫畏惧,明亮的火把在他的眼眸中跳动,而抱住自己的手却突的收的更紧,这样执着的目光关泠似见过,第一次见他时,他拒绝自己的帮助,那时的他,便是这样坚定而执着的一个孩童。
“放她下来!”嬴政转而命令简,关泠吃惊的望着他,突然觉着好温暖,许久以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温暖,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关泠靠在他的怀中静静的闭上眼,其实,真的好累,腿弯处的伤没有一刻停止过疼痛,而这些,她却必须独自默默承受。就算他曾经背叛自己,可此刻,他是护着自己的。
“你要反了吗?”那边传来嬴政冰冷危险的声音,关泠突然觉得他特别聒噪。
“秦王陛下,简为楚国之人,从未效忠于您,又何来反一说。”同是冷然的声音,毫无惧意,关泠顿时不明白了,疑惑的望着简,轻声道:“你是楚国人,你没有背叛我?”
简望着她点点头,关泠笑了起来,火光照耀下,她的脸是透着恍如梦幻的光泽,美丽却似脆弱的让人觉着转眼即逝。
打斗声越来越近。
嬴政没有耐心了,自己执了剑掠过来,关泠见状,示意简将自己放下,简却依旧固执的单手将他护住,左手拿着剑冷冷的望着靠近之人。
“楚国有名的剑客,废了右手,又与废人有何区别呢?”嬴政诡异的笑了起来,关泠这才惊觉简许久之前就已未用右手握剑了。
“嬴政!”关泠怒目瞪视着他,“是你毁了他的手?”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右手被废,从此再不能使剑,这无疑是莫大的耻辱,而此刻,他们又要如何去反抗嬴政。
“泠儿,过来,回到我身边来,我不怪你。”嬴政看着满脸怒意的关泠,温和道。
“呵呵……”关泠笑了起来,“嬴政,你怪我吧,我不介意,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你杀了我们吧,我们就是死了也不会孤独,可你了,嬴政,你的心里可有真心去对待的人?”
“泠儿,你如何能用这般恶毒的语言伤我!”
“我恶毒吗,可我只是说说而已啊,而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不仅废了简的右手,你还要废了我的腿,为什么你要这么狠毒呢,只是说说而已,你可以不在乎啊,反正你能做到的,你根本就不在乎。”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关泠已经有些气喘,却还是微笑着望着嬴政,此时,她恨极了这个昔日她会去心疼的男人。
打斗声更近了!
嬴政不再多说,提起剑指着简冷声道:“放开她!”
“我要带她走!”目光执着而肯定,关泠突然觉着对不起他了,虽然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告诉嬴政成蟜还活着,可此刻,她不想他因她而死。
“简,趁乱逃走,不用管我。”说完,关泠奋力将简往后推去,然后诧异的发现根本就没推开。
抚了抚额,关泠轻声道:“要是以前你还能趁乱带着我走,如今自身都难保,我可不希望自己搭上别人的性命。”
“如今,我仍能带你走!”这句话,简不仅是对关泠说的,而是对视着面前霸气凌人的嬴政说的。
嬴政冷哼:“那要看你有什么本事逃得过我手中的剑。”身前紧紧相拥的两人已经让他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简将关泠护到身后左手缓缓举起剑,迎着嬴政狠厉的招式,身后的侍卫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片刻之后,关泠和嬴政都不可思议的望着简。
简冷冷的望着面前此时已经怒火攻心的人,淡声道:“王上或许不知,简自小爱左手使剑,只是听家师言,常用右手。”
嬴政还来不及多问,身后的侍卫慌乱起来,几名黑衣人已经闯了过来,任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一时难以对敌。
“走,我们走。”关泠拉着简小声提醒,嬴政再回头看时,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怎么可以让他们从他眼皮底下逃掉!
嬴政瞬间召集侍卫匆匆追去,望着远处的身影,他的心也跟着这夜色中的冷风变的冰凉而找不到栖点。
耳边风呼呼刮过的声音越来越急,关泠没法行走,只能任简抱着自己急行,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慌乱之中,也不知两人在逃向何处,反应过来时,关泠绝望的发现,他们是在往一座山上奔。
透过简的臂弯,关泠望见身后的火把越来越近,焦急道:“简,你把我藏在树丛里吧,你自己赶紧走,等他们过去了你可以再来接我。”
“不行,我要带着你走。”
关泠望着越来越近的侍卫,满脸焦急:“这样我们两人都没救了。”
简的步子顿下来,只是一瞬,又飞速快跑起来,可山总有一个尽头,到时候又要怎样逃,关泠急了:“放我下来!”
“便是死了,与夫人一起,也不会孤独。”
关泠真的急了,慌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简,你走吧,不用管我。”
“不要再说了。”
要再说也来不及了,关泠已经清晰可见嬴政冷峻的脸上充溢的愤怒,而他们,已行到绝处。
简望着不远处的断崖发怔,前行,是万丈深渊,后退,是嬴政追兵,前无可行,后无可退!
关泠抓住简的手臂,望着嬴政目中已有明显的惊慌,再一次面临死亡,她还是很不争气的害怕了,这一刻,她在想,难道屯留一别,竟是与成蟜的永别吗?
嬴政走在侍卫的前面缓缓靠近,简抱着关泠缓缓后退,深夜的山林,万籁俱寂,关泠目中闪过一丝兴奋,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她听见了水声,若跳下断崖,未必身亡,可毕竟夜深黑暗,断崖深不知底,到时候,怕是一样免不了一死。
关泠的目光没有逃过嬴政的眼睛,见到她失落的那一刻,他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他太了解泠儿了,能屈能伸不会轻易放弃生命,伸手对着关泠温和道:“泠儿,回来,我会放了简,我不会怪你。”
此时他的笑,他诡异的温和的声音,对于关泠而言,却如同死神的召唤,让她心中惧怕,即便是死,也要是自己选择方式。
简脚边的碎石子滚落下去,看着两人离断崖边越来越近,嬴政慌道:“回来,不要退了。”
简顿下步子,低头看着关泠,轻声道:“他不会为难你。”
“我不会再回去。”
简点了点头,站在原处不动。
“泠儿,回来,只要你答应不再离开,我便饶过简,一切都当不曾发生。”
关泠犹豫了,抬头望着简道:“他会放了你。”
简低着头默不作声,关泠顿了顿,继续道:“可我信不过他,我也不想回去,简,我是不是太自私?”
山风刮过树枝,崖底潮水拍岩,突然多出的声音湮没了关泠的话语,嬴政凝神去听,没有听的真切。
“我也信不过。”简缓缓回答。
关泠抬眼去看嬴政,夜色里,山风刮起他黑色尊贵华丽的长袍猎猎作响,玉冠冠起的长发拂过那张俊美的轮廓,无论何时,他只需站在那里,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此刻即便她恨极了他,却不可否认他作为一个男人别人所不能及的魅力。
“别了,嬴政,愿不再见!”关泠微笑着对着嬴政挥手,那笑,一如少时他们嬉笑时那般灿烂,不带任何杂质,嬴政慌了,冲上前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关泠回过头,望向简,清浅笑道:“简,会水吗?生命可贵,我们都不能死,记得救我。”
简沉重的点点头,纵身一跃,清脆的布帛破裂声响彻山林。
嬴政看着手中抓住的碎布,断崖处的风格外强劲,几乎要将手中仅剩的布帛吹走,崖底水汽迷蒙,辨不明下面是何状况,嬴政趴倒在地上,失神的望着手中的布帛,许久,才大呼出声:“泠儿!”
远处林间鸟儿扑簌着翅膀惊慌飞起,身后上百将士齐齐跪地,惊慌道:“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