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深处有个家
作者:月生春秋 | 分类:言情 | 字数: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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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番外:前世和今生
夕阳下的沙滩分外安宁而美丽, 柔和的海风徐徐拂过,一波波海浪前赴后继地涌上沙滩,又平缓退下。几个小女孩穿着色彩鲜艳活泼的泳衣, 光裸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 蹲在沙滩上捡贝壳。海浪轻轻抚摸着她们的脚踝, 惹得几个孩子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海风携着他们欢快的笑声一路前行, 将欢乐洒落在沙滩上的每一个角落。
不远处的海面上, 一名女子正在悠闲地游泳,与浪花共舞。夕阳映红了大半个海面,那女子的肤色被夕阳映成了粉红色, 与绯红色的海水融为一体。她舒展着修长的四肢,时而仰泳, 时而潜水, 好似海中自由自在的精灵。
泛着金色光芒的沙滩上, 还竖着一排圆形的遮阳伞,伞下是舒适的躺椅。斜阳照得遮阳伞的影子长长地铺在沙滩上, 一切透着悠闲、惬意和慵懒。
奇特的是,此时躺在躺椅上的,不是身着泳装的现代佳丽,而是两个一身长裙的古代闺秀。她们长长的裙摆顺着躺椅滑下,飘逸的纱裙在风中飞舞。然而, 这样的一副画面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反而有着别样的和谐和美感。
眼见着夕阳即将没入大海, 天色渐暗, 其中一名女子站了起来, 她走出遮阳伞,冲着仍在水中嬉水的女子挥了挥胳膊。她身边的女子也站了起来, 沿着沙滩走到海边,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水中的女子大声唤着:“顾姐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水中畅游的女子——顾水璃终于游上了岸,迈着修长的腿,向着遮阳篷走来。夕阳的余晖下,她身着比基尼的姣好身材一览无余,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浅金色的光泽,她赤着的脚在沙滩上留下一行脚印,很快被一波波涌上的海浪抹平。
转眼间,顾水璃已经走到了遮阳伞下,冲着那两个女子嘻嘻笑着,“芸姐姐,青青,水里太舒服了,要你们下去泡一泡,你们都不肯。看着我这么自在,羡慕吧?”
岸上的女子一个是镇远侯夫人宋芸娘,一个是刚为人妇不久的夏青青。宋芸娘虽然和顾水璃年龄差不多,但是却比她沉稳了许多。她本出生于官宦人家,早年随父充军,在边境饱受了重重磨难,又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现在虽然贵为一品侯府人,但是气质从容淡泊,尊贵而不显威仪,雍容而不露骄纵。已是四个孩子母亲的她,眉宇间更是有着一种温婉祥和,令人见之可亲。此时,她拿起一件长袍递给顾水璃,一边用帕子擦着她湿漉漉的脸庞,一边嗔怪道:“看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泡在水里不肯出来。”
顾水璃披上长袍,仍是嘻嘻笑着,“机会难得嘛!你们不知道啊,我家那个老夫子最反对我露天游泳了,这不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嘛,才肯破例让我们到海边玩个痛快。”
夏青青笑着打趣,“顾姐姐,你身上这件比什么尼的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孟六哥肯让你这样出来游泳,也真的是太难得了。”
顾水璃笑眯了眼睛,“知道你们要到岛上来,我给你们特意准备了泳衣,可是你们都不肯穿。”她回头看了看岛中央的高山,“他们男人们现在都在山上打猎,海滩上是咱们女人的天下,你们就大着胆子下水泡一泡,又有何妨?”
宋芸娘笑着摇了摇头,“水璃,这泳衣实在是太……”她微微红了脸,有些尴尬,“还是留给你自己穿吧。”
“芸姐姐,你这侯夫人的顾忌就是多。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女人,你还怕有人来偷看啊?”夏青青嬉笑着抱着顾水璃的胳膊,“顾姐姐,我可不是不想穿。只不过……”她摸了摸还未显现的小腹,露出满足的微笑,“现在暂时还不行。以后有机会再来云水岛,我一定陪着你在水里泡个痛快。”
宋芸娘也笑,“你放心,云水岛是孟六郎的私属领地,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只不过,还要你家许将军舍得放你才行。”
夏青青难得的红了脸,露出几分羞涩,小声嘟哝着:“就凭他,哪里管得住我。”眼睛却望向大海,一颗心恨不得漂洋过海,快些回到她的许大将军身边才好。
几年前,夏青青随着升任宣府总兵的父亲一起去了北方边境,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位大英雄。许安平虽然出身于地位低贱的军户,但是他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令鞑靼人闻风丧胆,是北方将领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只是他早年单恋曾是他邻居的宋芸娘,对婚恋一事很是漠然。夏青青遇到了许安平,就像热情的熔浆遇到了坚硬的岩石,勇敢的姑娘拿出将门虎女的顽强和斗志,契而不舍,百战不饶,终于囊获了许安平的心。
夏青青和许安平成亲才半年多,两个人新婚燕尔,本应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只是许安平出身贫家,饱经磨炼,稳重内敛;夏青青却是将门贵女,天真烂漫,活波外向,两人刚刚生活在一起难免有些摩擦。再加上夏青青不知怎么知道了当年许安平痴恋宋芸娘的事情,她误会许安平之所以对她不够热情,是因为心中仍然念着宋芸娘的原因。一次争吵过后,夏青青赌气回了娘家,又干脆跟着回娘家探亲的孙姨娘一起回了福建。
刚好孟云泽的至交好友,镇远侯萧靖北带着妻儿在杭州探望了岳父和小舅子后,又顺路到福州探望孟云泽。于是,夏青青见到了传说中的、许安平的梦中情人宋芸娘。她怀着微妙复杂的心情,既好奇探究、又带着酸意,跟着他们一起到了云水岛。
当年,孟云泽扶持皇上复位有功,他拒绝了留京发展的机会,也不要任何赏赐,只身回到福建,却意外地在云水岛上找到了顾水璃。这件事情通过萧靖北传到了皇上那儿,皇上感慨不已,将这座无人岛正式命名为云水岛,并赐给了孟云泽。
这些年来,孟云泽扎根福建,与刘总兵、胡巡抚等人一起将福建海防整治得固若金汤,多年未有倭患。刘总兵、夏副总兵先后升职调离福建后,他当之无愧地晋升为总兵,还被封为靖海伯。
此时沿海已经大定,胡至宗终于实现了招安的宏伟设想。乔子渊成为红顶商人,他打造了一支庞大的海外商队,几乎垄断了梁国的海外贸易,一时富可敌国。不过他深深懂得兔死狗烹的道理,这几年,他一方面将绝大部分的利润上交朝廷,化解朝廷的疑心和戒心,另一方面,又逐渐化整为零,将商队分为若干个小的商队,平摊风险。他将当年的海盗们带上了一条平坦光明的大道之后,自己也渐渐隐藏在幕后,这两年,他常年隐居在海中的小岛,基本上处于半隐退状态。
海上大定了,孟云泽也闲适了许多,一心一意陪着妻儿。这些年,顾水璃按照她的设想,对云水岛进行了改造,建造了海滩浴场、临海别墅、山间别院,开辟了荒地,拓宽了道路,将云水岛建成真正的人间天堂。顾水璃和孟云泽一旦有空闲,大多是带着孩子们住在岛上,悠闲而怡然。
此次有朋自远方来,孟云泽和顾水璃自然将萧靖北他们接到了云水岛上。十几日住下来,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们,都有些乐不思蜀,迟迟不提归期。
只是,夏青青却一心想着快些踏上归程。在岛上,她日日看到顾水璃、宋芸娘他们都一家团圆、和和美美,反观自己形单影只,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她见宋芸娘和萧靖北纵然成婚多年,却仍然恩爱非常。宋芸娘提及许安平时也总是一派坦然,对她更是有如长姐般无微不至。夏青青不禁心中释然了许多,有些羞愧自己的小心眼。特别是刚上岛不久后,在两位经验丰富的过来人的提醒下,她才发现自己之所以一路上吐得昏天暗地,不是晕车、也不是晕船,而是怀孕了。她内心激动不已,也更想快些回去,告诉许安平这个好消息。只是,顾水璃他们见夏青青孕吐如此厉害,反而不敢贸然放她回去了。
此时,三个女人边说笑边往海边的别墅走去。这两栋两层高的楼房建在当年顾水璃曾经避过难的那个天然避风港里,砖石结构的楼房建得很是坚固牢实,即使有风暴也仍然屹立不倒。天气好的时候,顾水璃喜欢住在这儿,听着海浪的声音入眠,晨起后,推开窗子,便可以感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们经过那几个小女孩身边,孩子们立刻嘻嘻哈哈地围了过来,她们胖乎乎、嫩藕般的小胳膊、小腿上沾满了沙子,一个个将手上的贝壳献宝似的呈给他们看。这里面有顾水璃4岁的女儿宁宁,有宋芸娘3岁的小女儿馨姐儿,还有翠翠和小桃的几个小女儿。宋芸娘的大女儿妍姐儿已经有10岁,她不愿和这些小娃娃们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在宋芸娘不赞同的目光下,也不好意思随顾水璃下海游泳,所以跟着男人们一起进山打猎去了。
顾水璃他们带着孩子们回到避风港的楼房里时,翠翠和小桃领着几个仆妇已经做好了晚饭,笑盈盈地出来迎接。充满青草和花果香气的避风港里,又萦绕着诱人的饭菜香,令人不禁饥肠辘辘、食欲大开。
顾水璃先回二楼的房间换了衣服,看了看正在睡觉的小儿子,一岁半的祥哥儿手脚摊成一个大字,躺在凉席上睡得正熟。顾水璃亲了亲他红扑扑的小脸蛋,正准备派人出去看一看,打了一天猎的男人们怎么还没有回来,妍姐儿骑着小马回来了。
妍姐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作为侯府千金,小小年纪便已气度不凡。她举止从容地一一拜见了宋芸娘等人,方道:“爹和孟六叔他们正在树林边等着,孟六叔让我先来问问,他们可以回来了吗?”
众人还未开口,夏青青扑哧笑了出来,一手指着顾水璃打趣道:“孟六哥这是担心你还在水里没起来,怕你被人看了去呢!”
顾水璃也是闷笑,“真是个老夫子,看把他紧张的。”
早有机灵的仆妇前去迎接了,不一会儿,萧靖北、孟云泽等人骑着马凯旋而归,马上自然挂满了大小猎物。两个男子都是人中龙凤,器宇轩昂,几个小小男子汉们也在这支马队里。安安和宋芸娘的二儿子盼哥儿都有7岁,各自骑了一匹温顺的小马,王海和孟兴分别贴身保护着他们。宋芸娘的三儿子铭哥儿只有5岁,所以坐在萧靖北的身前。
男人们回来后,幽静的海滩上立即热闹了许多,一时间,人喧马嘶,好一会儿才安顿下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在海滩上点燃了篝火,男人们喝着小酒,吃着烤肉,女人和孩子们则在一旁嬉笑玩乐。
“妈妈,妈妈,今天爸爸打猎的时候,我看到八公了。”安安没有和孩子们一起在沙滩上乱跑乱跳,而是温顺地坐在了顾水璃身旁。
“哦?八公可好?”顾水璃含笑看着他。
“它好像又做父亲了,身边多了几只小狼。它大概看到我们人太多,没有过来,只是冲着我们长长叫了一声,就转身进了林子里了。”
顾水璃回望身后漆黑的高山,心中感慨不已,他们现在和八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有着各自的生活,平时也可以相望相守,这才是最好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对了,妈妈,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让兴叔带我去山洞了,看了一会儿师傅们干活。”
原来,当初孟云泽曾经说过要将山洞石壁上的刻字拓印下来。可是因为年代久远,好些字风化了,印不出来,所以他们请了工匠将字凿得清晰一些,再来拓印。
“哦,你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吗?”顾水璃看到安安晶亮的双眼,一脸不吐不快的神态,就明白他有话要讲。
安安神秘兮兮地道:“妈妈,吴师傅今天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行小字,他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写的好像是……”他皱起了小眉头,想了一会儿才不甚明白地说着,“好像是那两位前辈约好,他们今生不能白头共老,来世不管身在何方,不论是否记得彼此,都要回到这个岛上,在岛上相聚,再续前缘。”他疑惑地看着顾水璃,“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是今生,什么是来世啊?我问吴师傅,他不说,还擦起了眼泪。”
安安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刚好宋芸娘和夏青青带着孩子们去了远一些的海边玩耍,男子们那边也停止了说笑,陡然安静下来的海滩上,唯有安安稚嫩的声音响起,话音落后,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篝火滋滋啦啦的声音。
萧靖北突然站了起来,神态不甚自然地说:“我去……我去看看芸娘他们,一会儿功夫怎么带着孩子们跑那么远了。”说罢大踏步走了,脚步急促。
孟云泽沉默了会儿,一言不发地起身走过来,坐在顾水璃身边,他深吸一口气,将她和安安一起揽进了怀里。
“润甫,我们……是不是就是……”顾水璃心头一动,忍不住颤声问道。
孟云泽打断了她,他加重了胳膊的力度,轻声道:“是也好,不是也罢,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代替两位前辈,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顾水璃趴在孟云泽的肩头,望向远处的高山,轻轻嗯了一声,眼睛里慢慢氤氲了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