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二月十三·宜出行。

直到马车停在温泉庄子门口，薛婠婠还是有些懵的，怎么就突然要决定来温泉庄子呢，她转头看着一身琥珀色衣服的李道彦，神情有些哀怨，这么冷的天她真的不想出门。

“别想了，我来这里自然是有事。”李道彦揉了揉华安的头，神情中有些许担忧，大步走上前咚咚的敲响了庄子的大门。

华安整了整狐裘披风，毛茸茸的围领把寒风都挡在了外头，她们走的急，她这次就带了姽婳出来，剩下的几个大丫鬟都留给了陆杳，让她提前学习下宫里的事情，尤其是宫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这必须得背下来。

开门的是个老大爷，眼里红红的，李道彦也没管他径直往里去了，薛婠婠抿着嘴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姽婳抱怨道，“他这是在这庄子里养了个美娇娘吧。”

“不会。”姽婳平静的说道。

两个人慢慢走大看门大爷身边，薛婠婠从袖子里拿出点银子扔给他，“怎么回事？”

大爷的眼睛似乎更红了，“羽觞病的太厉害了，才不得不往府里报的信。”

“羽觞，裴羽觞。”这个名字在薛婠婠舌头上转了转，她直直的看着看门大爷，上位者独有的威严此时尽散开来，“像王爷那样的人，养男宠的也不是没有，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这话问的不可谓不诛心，养男宠的确实是有不少，但大家都好脸面，没有一个人会拿这个说事，看李道彦那个样子，薛婠婠不可能不多想。

看门大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抖，“回主子的话，不……不是那种关系。”

薛婠婠勾了勾唇，也不再理他带着姽婳径直往里走去，一个下人而已，没必要和他多计较。

“他没说谎。”姽婳突然平淡的开口。

脚步猛的停下，华安转过头，“姽婳竟然会主动开口，真是难得。”

“主人很在意。”她言简意赅的说道，一双深渊一样的眼里都会薛婠婠略委屈的脸。

面对这样的答案，华安一下子就红了眼，她扑在姽婳的怀里，声音气鼓鼓的，“当着我的面那么关心其他人，姽婳我很不开心。”

姽婳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想抬起手抱抱怀里的少女，又想起原来做过的事情，这手就有如千金重一般抬不起来，她想了想后，认真的问道，“要杀了他吗？”

“他是指谁？李道彦还是裴羽觞？”埋在姽婳怀里的华安，不想起来，这怀抱很温暖，也很安心。

姽婳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都可以。”

华安听后马上就挺直了身体，她直视着姽婳的眼睛，认真的开口，“谁也不行，我不希望姽婳做这种事。”

说完她长长叹了口气，拉起来姽婳的手，那手冷冰冰的，还布满了老茧，“走吧，去找那个混蛋，况且强行带着我有什么用啊，生病找大夫啊。”

两个人找的李道彦他们的时候，李道彦正在给他上药，裴羽觞上半身光着，从华安的角度能很清楚的看到他身上那长长的伤口，伤口很狰狞，几乎要把他砍断了。

这根本就不是生病，华安刚才气愤委屈的情绪在看到这伤口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她倚在门口，眼里明明灭灭，语气冰冷。

“给个解释。”

李道彦沉默了一瞬，缓缓道，“不知道。”

“谁伤的？”华安听够挑了挑眉。

“不知道。”他还是这句。

“那为谁办事也知道吧。”华安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想甩头就走，可看了看姽婳，还是留了下来。

“那你见我过来做什么，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不带我来有已不是更好？”

“我……就是不想瞒着你。”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无奈。

是在弄不懂李道彦是怎么想的，可面对这种情况，华安也只能被迫接受了，她拉了把椅子做下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只问你一次，你们在做有害哥哥的事吗？”

“没有。”

这次回答的是裴羽觞，他的声音很虚弱，气力不足，听上去虚的很，“是为了皇家办事的。”

华安娇媚的脸上有些不解，一个说不能说，一个说是为了皇家办事，到底哪个是真的？

她把目光转向姽婳，姽婳也没辜负华安的期望，上前细细看了眼那伤，又看了看李道彦手里的药，心里有了些猜测，她从新站回薛婠婠的身后，不知道该不该说。

姽婳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华安一眼就知道姽婳肯定知道什么，她嘟嘟嘴，“我想知道。”

这四个字很轻，也很重，姽婳走上前去跪在地上，眼里无波无澜，“这伤药是暗卫独有的，裴羽觞应该和我一样，都是暗卫出身。”

这话信息量很大了，可华安却不怎么意外，她对姽婳的背景是有些猜测的，可一个公主明显不该知道这些，所以她不去问，不去想。

“顾笙卿大人是暗卫的首领。”裴羽觞又说了一句。

华安摆摆手，猫儿一样的眼直视着裴羽觞，她端正好坐姿，金色步摇闪耀着冰冷的光芒，“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宫呢？”

她的语气很慢，带着些狠戾，李道彦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一面，阳光下华安的脸与薛景耀的脸重合起来。

真真是兄妹，是这本土地最尊贵的人。

“顾大人授意的。”裴羽觞轻轻说道，再提到顾笙卿的名字时，语气带了一起颤抖。

和姽婳一样的反应。

华安闭上了眼，想到了笙卿哥哥说的那句支持，只是他这么做真的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吗？哥哥那么宠爱她，不也没和她说过暗卫的事情吗？

她之前虽然也用姽婳，但她从来没越过那个度。

“这件事，本宫就当做不知道，若是笙卿哥哥问起来就这么告诉他好了。”

裴羽觞点点头，李道彦也沉默起来，他是完全不明白，可他看的懂华安的态度，无论如何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我倒是有问题要问。”把这件事放下后，华安的表情还是有些奇怪，她狐疑的看着李道彦和裴羽觞。

“你们两个真的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没有！”李道彦愤愤的说道，“我和他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好朋友会听到他受伤了，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大夫都没请？”她不信任的看着李道彦。

说到大夫李道彦才反应过来，他无奈的开口“请了，在后面跟着呢。”

“李道彦去打发了。”华安想也没想的说道，今天这情况八成是笙卿哥哥借着裴羽觞的伤弄出来的，让太多知道不好。

把心里其他得心思压下去，她很擅长做这种事，眼睛一转，又是那个如五彩凤凰一般神采奕奕的公主。

“所以你这伤是意外？”待李道彦走后，她把目光对准裴羽觞。

“纯属意外，谁没事闲的会砍自己一刀。”裴羽觞无奈的说道，那张如女子漂亮的脸，因为疼痛纠在一起，“但是顾大人一向不会放过任何可利用的东西。”

华安笑了笑，并不接这个话题，神色一转眼里有着好奇的神色，“那你为什么进暗卫啊，不是说要活着吗？”

裴羽觞神色一黯，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有多悲凉就有多悲凉，“我全家十四口都折在了那场战役里，我得复仇。”

华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直言道，“你既然在笙卿哥哥手下做事，那应该还是知道一点的，父皇已经死了，你报不了仇的。”

“我知道。”他虚弱的笑笑，“可其他的我也不会，殿下不介意我想弑君的念头吗？”

“不介意啊，亲儿子都想杀他呢。”华安不在意的说道。

先皇对她还算好，但不代表对其他的孩子就好了，猜忌压迫成年的儿子，导致他们反了，那些皇兄还被圈禁着呢。

“天家果真亲情淡薄。”

“不是啊。”华安反驳道，娇媚的脸闪着温柔的光，“我、哥哥、母妃就不是。”

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些凌厉，“不是流着同样的血就是亲人了，父皇也好，皇兄们也好，只是恰巧和本宫姓瞳一个姓而已。”

裴羽觞对这番话无力反驳，他到这刻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室中人的成年礼会比旁人提前两年。

他们天生就成熟的多。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上次见面你穿着裙子？”

他能说那是出任务刚回来，还没来得急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