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四年元月二十一·宜定亲。

锦妃早就被皇帝从冷宫里转移出去了, 当然明面上是打着下葬得名义，那个名动天下的人彻底从人们的眼前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笙卿忙着处理事物，自然没有时间特意出来一趟, 仅仅给姽婳张写着地址得纸条, 让她带回去, 并表示皇帝那边他会替华安瞒着的。

顾笙卿一种很宠华安, 和薛景耀带着些严厉不同, 他对华安几乎就是没有原则。

屋里炭火烧的极旺，熏的人小脸微红，华安不爱学习, 可那手字写的却挺好的，她临摹了一帖刚落下笔, 才不急不忙的对着裴羽觞开口, “露白, 他身体怎么样了？”

这事一直是裴羽觞管着的，他前天来后就没离开, 上面还没派任务给他，他现在自由的很。

“回殿下的话，还死不了。”裴羽觞说道，“用上了些药，尚且吊着了一口气。”

他们这些人都命硬, 命不硬的那些人早就死了, 这口气毋庸置疑能撑的很久。

薛婠婠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没有接裴羽觞的话, 她盯着自己临摹的字, 那是一副祭文，是她随意抄了一篇先人写的祭文, 改了些词后写给锦妃的。

穆锦玥这般活着，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穆家早就被父皇打压到不行，如今只有两三人撑着门面，勉强维持着日子。

倒是听闻穆太妃有个的侄子还有些出息，说不定穆家翻身的机会就在他身上了。

“再给他用点药。”华安吩咐道，“不怕他跑了，他能去哪里呢，三皇兄的脾气可不好。”

太子死的早，三皇兄就是按太医养大的，他仁慈恩德，也冷酷严厉，王道在他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

裴羽觞点点头，应道，“是，殿下。”

姽婳踩着雪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几丝雪花，屋子里热瞬间化了水荫在身上，她穿着的衣服和沉碧她们几个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统一衣裳，仅仅是收了收袖口和腿脚，以方便做着事情。

“殿下，顾大人给了锦太妃的地址，要奴婢去一趟吗？”

“不用。”华安娇笑着，把笔放在一旁，“我都能想到的事情，旁人也会想到呢。”

她抿了一口水，热水温暖了肺腑，却暖不了心，将写好的祭文收好，这屋子是李道彦的书房，里面藏书不少，可都是崭新的。

纨绔子弟这个名字李道彦当着也不算亏，他确实不爱读书。

“先不急着去，我之前答应宗亲王妃替绾姒想看的事，姽婳你有什么想法，我看这位王爷的故人不错。”边说边看着站在一旁的裴羽觞。

家世清白，人口干净，挺适合薛绾姒的。

裴羽觞一愣，随意苦笑着摇头，“殿下这是说哪里的话，那是宗亲王的郡主，哪里是我等宵小之辈能够妄想的。”

更何况他这种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的人呢。

华安眨眨眼没有出声，“是嘛。”

当然薛婠婠也知道这有多么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宗亲王女这个身份，大概哥哥还是需要利用一下的，薛绾姒的婚事已经由不得人了。

猫儿一样的眼睛微微闭上，突然一个人名浮现在她眼前，那个坑了她一大笔银子的礼部尚书――莫松。

“沉碧。”她大声唤了一声，这几个大丫鬟一般都是在旁的小屋侯着的。

“殿下。”

沉碧端着一盘小点心进来，脸色一派沉稳的样子，点心小巧，四四方方一个，吃起来很容易，“殿下还在孕中，容易饿吃点东西垫垫吧。”

书房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慢慢走到薛婠婠身边，将点心放下，而一旁的裴羽觞也很自觉跳上房顶，隐了身形。

屋子里所有人都对比视而不见，沉碧静立在一旁也是如此。

她们几个大丫鬟都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只有一个后来的凤歌还是算青涩，也让沉碧找了借口支了她出去。

“礼部尚书莫大人我记得有人未婚吧。”她边拈了一口边说道，“你说绾姒嫁给莫家怎么样。”

“莫松大人的小儿子尚未婚配，年纪上看也和宗亲王郡主相仿，只是他如今还是布衣，且莫家也不符合宗亲王妃对人口简单这一要求呀。”

莫家也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底蕴丰厚，家学甚远，自然亲戚众多，关系也复杂得很。

点心得碎渣掉落在华安的衣服上，沉碧小心的擦干净，那可都是上好的缎子，上面绣纹繁复，金丝银线，好不华贵。

她绞了帕子，替华安擦了擦嘴角，“这满朝上下合适宗亲王郡主的男子真不多。”

“赵丞相家有吗？”

沉碧收回了帕子，又放水里绞了一下，替华安净了手，“有，赵丞相家次子，还未婚娶，之前虽定了亲，可还没到岁数，女方就出意外去了。”

点心是飞鸟做的，数量不多，一盘里就4块，显然只是为了华安垫上一口而已。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给薛绾姒相看自然不能是直接去赵丞相家，和上次莫大人不同。莫冰和李道彦的长辈交好，直接递了个帖子权当拜访长辈，而这次不一样。

相看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能够正大光明的去锦太妃那里的理由，一个不会被人盯上的理由。

而赵丞相一派的人一开始就被华安排除在外了。

薛绾姒虽然很大可能是枚棋子，但哥哥既然启用了宗亲王，那么他的女儿就不可能嫁给他的敌人。

可赵丞相原是三皇兄的人，后三皇兄被圈禁后，倒也为哥哥做了不少事情，只是也有和哥哥做对的时候，让人拿不准他什么意思。

沉碧站在一旁，试探的开口，“不如唤陆家小姐过来？她和赵丞相家三小姐身份相似，因此关系还不错。”

“阿杳？”华安沉思了一下，“她是要进宫的，我不希望她惹上这些事。”

陆杳是薛婠婠选给哥哥的人，自然越干净越好，但这也给华安提供了个思路。

自己并不需要去接触赵丞相，现阶段只需要有个借口出门就够了，哥哥安排的地方有点特别，他把锦妃安排到了东市的一个店面后面，而这个店面后门和隔壁青楼的后门相连。

真可谓大隐隐于市。

在看到这个地址的时候，华安还有些楞，随即无奈的笑了笑，哥哥向来不按套路出手，可这个地方真的好么？

“殿下若真的想去，直接去便好，殿下的嫁妆单上也是有铺子的，永安王府也经营着几家。”

沉碧最终没忍住，开了口，“可殿下，咱一定要趟这个混水吗？”

“不一定。”华安娇笑着开口，“他人生死与我又有何干呢？”

“我是最尊贵的公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太清楚不过了。”

牅外寒风刺骨，华安的声音也如这北风一样寒冷，“可我不想这样啊。”

“我想要大家都能够安稳。”她转头看向窗外，“明天我们出发。”

她任性，也做作。

可她清楚，她也想为自己亲近的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借着查铺子的名义，华安名正言顺的带着沉碧她们几个出来，走之前特意给老妇人打了声招呼，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别累了，注意身体。

华安想着老妇人的那个眼神，神情有些微妙，她看了看身边的沉碧，娇声道，“我最近是不是太忽视老夫人了。”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沉碧也是跟着一同去的，多年主仆情分，自然也也懂得华安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多去看看老夫人那里也好。”

应该知道吧。

华安了然，沉碧一向对这种事判断很准，她们出来的时候尚早，隔壁青楼也没有什么动静，安安静静的一派祥和。

裴羽觞和姽婳被薛婠婠安排在了永安王府，她身边的就沉碧一个大宫女，推开门只看到一人在砍着柴，似乎和普通民居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那双眼睛，过于空旷，和姽婳有几分相似。

那人将手里的活停下，走过来问道，“问殿下安。”

久在深宫的华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行礼动作相当生疏，她点了点头，也没有为难他们，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她在哪里？”

那人没出声，静默在这里。

“怎么，笙卿哥哥没和你打声招呼吗？”华安有些不解，刚才那般近乎承认了，为何现在又沉默了。

“殿下，顾大人让奴才问您，真的要见她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那人声音平稳，低着头，只能看到后脑勺。

薛婠婠也沉默了，她盯着这个男人，似乎能透过它看到那深宫里的那人――顾笙卿。

记忆里笙卿哥哥总是彬彬有礼，带着一股君臣有别的架势，可对自己，对哥哥的情谊，又远超了君臣这个程度。

大抵除了亲人，也只有他能够问上一后不后悔，若后悔还来得及。

华安往前了一步，弯了弯唇角，猫儿一样得眼睛又大走亮，“当然是真的了，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