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挥舞着双手跑到陈翛然的面前，因为地上太滑险些摔倒，陈翛然见状赶紧扶住女生，只见女生耳朵冻得发红，双手掐着腰大口喘气，一团团的白气飘散在空中。

“说好了一起！你怎么又一声不吭就自己跑来了！电话也不接！害我在医院找了半天！”

“薛辞暮你怎么来了。”收起内心惊涛骇浪的陈翛然看着气喘吁吁的女生有些心疼说道，“我又不是小孩，来医院做个检查而已。”

听到陈翛然这么说，薛辞暮明亮的眼睛微瞪，气道：“哪有人自己来医院！”

听到名叫薛辞暮的女生这么说，陈翛然的心里感到暖暖的，他温柔的解释道：“你今天不是要和编辑见面嘛，不能耽误你正事。”

“和那个周扒皮见面哪有陪你来医院重要！”薛辞暮坐到陈翛然的旁边，双手揣进口袋，“怎么样，看过医生了吗？怎么说？”

“没事，说我最近休息不好，要注意多休息。”陈翛然笑着回答。

薛辞暮一副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的表情，训斥道：“平时就让你注意身体！早休息别熬夜，你就是不听，你看，影响身体了吧。”

“是是是，我以后多注意。”

“别只答应，你得听进去。”

“好啦好啦，我听进去了，你才多大，怎么和你妈一样能唠叨。”陈翛然嘴上答应着，又问道，“你那边怎么样？顺利吗？”

一听陈翛然问这个，刚想呵斥陈翛然竟然敢吐槽自己老妈的薛辞暮一脸兴奋的说道：“周扒皮说我的新书点击率很高！说不定能签实体呢！”

陈翛然看着一脸开心的女生，也高兴道：“太好了，你的作家梦要实现了。”

“我本来就是作家，你这家伙真不会说话。”薛辞暮佯装不满，随即又开心的拉着陈翛然的胳膊，“走！吃大餐去！吃火锅！下雪天就要吃火锅！庆祝你身体没事！庆祝我离作家又进一步！今天本姑娘请客！”

陈翛然被女生拉着站起身，打趣道：“你不是说你本来就是作家么？”

女生不满道：“实体书作家！切！你去不去？”

“去去去，薛大实体书作家请客我能不去嘛。”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陈翛然留恋，那一定是眼前的这个叫薛辞暮的女生，他担心她的安危胜过一切。

陈翛然的父母去世时，一直陪在陈翛然身边的是薛辞暮，去年相依为命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时，第一个出现的也是薛辞暮，在这个孤独的让人憎恨的世界，陈翛然唯一牵挂不舍的只有薛辞暮。

那个邋遢古怪的神明大叔最后的举动明显是告诉陈翛然，他口中所谓的Seed携带者就是薛辞暮，这个他最在乎的人。

陈翛然苦涩一笑，这就是那个不得不是自己的理由，自己不得不答应的原因吗？

这个理由还真是充分的有些过分。

他看着神采飞扬的女生，眼神却突然变得阴冷，他不在乎什么世界完蛋，也不在乎什么神仙神明，哪怕对方是随手就能碾死自己的存在，如果他们敢把主意打到薛辞暮的身上，即使不自量力的以人类之躯对抗神明，他也无所畏惧。

吃过晚饭后，心事重重的陈翛然和薛辞暮两人溜达着回家，傍晚大雪稍缓，路边积了厚厚的雪。

薛辞暮搓着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问陈翛然：“这是最近几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雪了吧。”

陈翛然很自然的将薛辞暮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是呀，好久没有下这么大了。”

不知道是夜里的寒风太冷冽，还是刚吃完火锅太热，薛辞暮的脸在昏暗路灯的照耀下有些发红。

她很想把手抽出来，却又莫名其妙的依恋陈翛然口袋里微弱的温暖。

知道陈翛然的身体没事后，薛辞暮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她在乎这个住在自己楼下男生，她喜欢他，从小到大，一如既往，从没有一秒改变过。

父母去世后，陈翛然开始对这个世界抱有恶意，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的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

去年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终于将陈翛然彻底击溃，虽然陈翛然嘴上不说，在薛辞暮面前依旧表现的和从前一样，但薛辞暮能感觉到，陈翛然的整个内心变得麻木而沉默，冷的像是一块冰。

薛辞暮很害怕，她怕有一天陈翛然会不告而别，她怕再也见不到他。

街道昏黄，远处的LED广告牌闪烁了一下，随后出现一行字：来顶楼找我。

神明的指示。

陈翛然冷笑，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花里胡哨。”

薛辞暮问道：“你说啥？”

陈翛然赶忙摇了摇头。

与薛辞暮分开后，陈翛然径直走上顶楼。

天空又开始下雪，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站在远处，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皮衣，凌乱的发梢随着满天的风雪杂乱的飘动着。

看到陈翛然出现后，男人笑着问道：“我可都听到了，怎么就花里胡哨了？”

不理会男人的调侃，陈翛然站在楼顶的门口远远地看着他，随后说道：“我有问题要问。”

第二章 神明有灵

男人颔首。

陈翛然长叹了一口气，他需要最后确认。

“姑且确认一下，你嘴里所谓的Seed携带者就是辞暮？”

男人笑着点头。

“那个很坏很坏的神明发现辞暮的身份了吗？”

男人摇头道：“目前还没有。”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烟头忽明忽暗，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表情享受的吐出烟雾，看着烟雾四散在雪中，怔怔出神。

“有人说香烟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之一，即使是身为神明也有些认同呢。”

陈翛然冷漠的看着邋遢男人的一举一动，又问道：“是不是成为半神也不能阻止我一百天后死去？”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半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半神没有象征神明最重要的神性，只是获得了神明的一部分能力，所以依旧无法超脱生死。”

陈翛然面容苦涩的说道：“那一百天后我死了，谁来保护辞暮。”

男人郑重的说道：“Seed每隔一百天就会重新选择新的携带者。”

又是一百天，陈翛然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真是命运的捉弄。”

男人笑道：“我都跟你说过了，命远之神已经死了，不过她以前确实爱捉弄人。”

陈翛然默然，至少在这一百天里，他会尽全力保护薛辞暮。但是一百天即使Seed离开薛辞暮寻找新的携带者，那个很坏很坏的神明就不会再找上薛辞暮这个前任携带者吗？

“你敢保证我死之后薛辞暮绝对不会再有危险吗？”

“当然。”

男人抬头看着逐渐变大的风雪，他有些自责的说道：“我很抱歉。”

陈翛然无奈道：“神明大人，咱能不装吗？”

上一秒还表情复杂，一脸自责的神明马上原形毕露，他嘿嘿笑道：“你小子竟然能识破我如此高高超的演技，果然厉害。”

聪明如陈翛然，已经察觉到神明确实没有和人类一样的感情，一切都只是他的伪装。

他叹息道：“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了，为什么还那么在乎是不是神明主宰？”

男人严肃的说道：“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你要记住，神明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有太多不合理的，或者说无法理解的秩序存在。”

陈翛然不在继续追问，他抬头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笑着说道：“好像真的非我不可。”

楼顶的风雪将陈翛然的头发吹的肆意飞扬。

“对携带者来说，确实非你不可。”

陈翛然突然突兀的问道：“既然已经有神明死了，那你们就不是永恒的？”

男人知道陈翛然想说什么，浑浊的眼神凝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凭借半神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我不相信你在我死后能继续保护辞暮。”

“可是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我可是不仅阴险，还很狡诈。”

男人笑道：“你以为凭借这些小聪明就能弑神？”

陈翛然也不争辩，表情悠哉的说道：“那可未必。”

“愚蠢的人类。”紧接着男人还是警告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男人仿佛陷入了极为久远的回忆之中，“远古时期曾经因为争夺Seed爆发过一场诸神之战，太多神明因此而死。”

他抬起手来试图接下飘落的雪花，“那场战争最终以Seed突兀的消失而落幕，没有神明是赢家。”

陈翛然好奇道：“所以自称最强神明的你也在那场大战里杀了其他神明？”

男人默不作声，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我如果不杀他们，就会死更多神明。”

陈翛然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得到Seed成为神明的主宰，所有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男人拒绝道：“我永远都不会成为神明的主宰。”

“为什么？”

男人嘿嘿笑道：“我天生就不是当领导的料！”

明显感觉到男人说的不是实话，陈翛然也懒得刨根问底，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对自己不利。

陈翛然转移话题继续问道：“你曾说过有命运之神，死神，诡计之神，那你是什么神？”

“我？”男人指了指自己，继而骄傲的大声说道：“我是幸运之神！”

陈翛然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是幸运之神？你是邋遢之神还差不多吧？”

男人不满道：“你这少年，小小年纪咋还以貌取人呢，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幸运之神！而且我在泺源南街开了一家神明事务所，主要的工作是拔契，以后你就跟着我，这有助你尽快掌握半神的能力。”

对此陈翛然倒是也没有反驳，他好奇道：“契到底是什么？”

男人稍作思考后回道：“我也只知道契是由人类强烈的情绪产生，最早的契出现在两千年前，死亡之神发现后并亲手除掉，所以他是第一个拔契的神明。从那之后契便频繁地出现在人类世界，如果放任其不管，它会通过吞噬人类的情绪不断变强大。从那时开始神明多了一项拔契的工作。”

陈翛然继续问道：“契也分等级吗？”

“那当然了。”男人点头道，“我们将契分为四个等级。第一个等级叫煞，这种契只能寄身在建筑物之内，充其量也就是捉弄打扰建筑物内的人类，它们吞噬人类情绪的能力很弱。第二个等级叫魄，这种契可以在某一个范围内游走，会让这个区域内频繁出现怪事，借此吞噬人类的情绪。”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白天你碰到的契就是一只魄，他因为你强烈的情绪而盯上了你。”

陈翛然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剩下的两种呢？”

男人回道：“第三个等级的契叫魅，这种契已经很强大了，它的破坏力也十分惊人，而且达到魅的契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吸食人类的情绪，它已经可以直接吞噬人类，总之就是异常邪恶。而最强的契叫灵，这种程度的契曾经在远古时期出现过一次，那只灵原本是一只魅，在吞噬了一整个小国家的人类后进化成了灵，当时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拔除。”

说到这里，男人露出得意地表情说道：“也只有我能单独杀死灵，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陈翛然敷衍道：“厉害厉害，所以只要人类还有情绪，契就除不完？”

“可以这么理解。”男突然一脸怒气的说道，“有小道消息说，契其实是那个很坏很坏的神明搞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陈翛然问道：“那个最很坏很坏的神明是什么。”

仿佛只是说出那个神明的名号都让男人觉得不爽，他恶狠狠地说道：“邪恶之神。”

陈翛然听后忍不住赞叹道：“他还真是称职啊，起码比你这个幸运之神称职多了。”

男人无奈道：“谁说不是呢，如果邪恶是他的工作，那他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那种热爱工作的人吧。”

风雪稍弱，男人着罕见的主动发出提问，“据我所知，恐惧是人类的天性。无论你有多么想保护携带者，知道自己要对抗神明，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陈翛然摇头，“虽然人恐惧死亡是天性，可是我不怕死，更不会害怕面对你们。”

男人很满意陈翛然的回答，如果惧怕神明，怎么对抗神明？

他随即惋惜道：“小小年纪却如此冷漠，真是悲哀。”

两人不再说话，陈翛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男人。

“最后一个问题。”

男人眯起细长的眼睛看着陈翛然，“你的问题有点多。”

陈翛然不理会他的嘲讽，问道：“怎么成为真正的神明？”

陈翛然的声音刚落，漫天的雪花陡然急速飞舞，紧接着一阵狂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冲向陈翛然，陈翛然反应不及，被这阵气势强劲的狂风吹倒后猛地撞击在身后的墙上，随后痛苦的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男人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陈翛然，语气冰冷的说道：“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

陈翛然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坐起身靠在墙壁上，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远处的男人，“看来不是不可能。”

男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的你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陈翛然保持着背靠墙壁的姿势，即使狼狈不堪，他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的男人，“最好别让我成为神明，不然我会先杀了你。”

男人不为所动，真是自不量力的人类啊，不过从某种不为人知的角度来看，这样也好。

“所以，想好了吗？”男人问。

陈翛然艰难的站起身，说道：“我只是想让辞暮好好活下去。”

楼顶风雪骤然停歇。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身为神明，祝你好运。”

陈翛然的意识逐渐模糊，他看到楼顶再次刮起了极大的风雪，他看到那个邋遢男人周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慢慢走向自己。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男人说：“神灵皆有明。”

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