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青越带着甘幸，走访各处，甚至是西苍、东海、北原跑了个遍，只为找到治疗甘幸的办法……

但从那日，青山回到宗门后，却听闻了一个惊天噩耗，自己唯一的的徒儿玉彻，死了。

死在了前往药圣方靖城所在地的路上……

尸首是被聂秋送回道门的，而聂秋只留下了一句话，随后自己也消失了。

他说：“除非我死，否则，我要斩尽这天下妖魔，为玉彻陪葬……”

初闻噩耗，青山震怒之下竟然当场昏了过去。

醒来后将自己封闭于道门后山，不见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师尊。

整整一百天后，青山出来了，原本壮硕如山的身材，此刻却形如枯槁，瘦弱无比。

待到朝阳初升，紫气东来之时，青山站在道门一处山崖上，大口一吸，磅礴紫气入体，随后身体恢复如初。

跪在师尊门口三天三夜后，青山一句话也没话说，下山去了。

没人知道他干什么了，只知道一去便是数月。

后来，本不会轻易下山的青山却经常下山去，短则不到一个月，长则三五个月……

再后来，听说青越也偷偷回过道门几次，只不过在听说玉彻死讯时，青越状若疯癫的跑下山，再也没有出现。

而且，仅仅只是山门到山下的距离，青越便黑发变白，眼眶血红……

直到五年前的一天，青越一脸震怒的回到道门，不由分说便对着早已不再下山的青山出手了。

那一战，让道门之内修为低下的弟子，真正意义上明白了两位师兄的真实实力。

也真正诠释了凌驾于这世间凡俗之上，修行之人的强大之处。

万千剑影漫天飞舞，灵宝符篆天女散花。

法令开山破石，法阵拍浪惊涛。

二人从后山打到了连绵群山，依然不相上下。

直到二人灵气耗尽，开始动起了拳脚，谁也不愿避让，就那样以硬碰硬。

渐渐的，青越落了下风，毕竟他主修剑道法令，身体强度和青山相比，还是颇有差距。

也就在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道门师尊梦玄真人，远隔百里之外，一声：“够了！”

竟让二人同时昏迷了过去……

那日之后，青山闭门不出，而青越也在拜请师尊后，换回了一个远离宗门的驻守弟子，偏居一隅，直到现在。

这一次，回山的青越本想刻意避开青山，却不想，青山竟然主动约他前来后山。

二人陷入回忆，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此刻东方天空，朝阳已经露出了一丝红光。

下一刻，二人同时自回忆里脱离了出来。

又是过了许久，青越首先打破了寂静，躬身一拜愧疚道：“师兄，青越知错了，错不该当时没能救下玉彻。

错不该之后未曾兼顾于他。

错不该对同门出手。

更不该入了怒相，向师兄出手。”

虽然青越态度诚恳，神色也是愧疚无比，可青山依旧面色淡然，只因为他想听到的，不只有这些。

看到青越没再说下去，青山转过身，看着青越张口道：“你认得错，只有这些。

我且问你，为救那怪物，你险些叛离宗门错否？

为救那怪物，低眉顺眼恳求外人，堕我道门名声错否？

还是为了那怪物，忤逆师尊，悖逆修行之士重任，错否？”

最后二字出口，青山面色已然带着几分薄怒。

青越一声长叹，缓缓道：“师兄啊师兄，那个孩子，太可怜了。

它只有七岁啊，被人设计，每天暗无天日，忍受非人折磨，又被控制着做了自己死都不愿做的事。

它……错了吗？”

青山闻言，沉默了，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也并非无情之人。

相反，某一刻，他也觉得甘幸一生太过凄苦了。

见青山不说话，青越继续道：“五年前，你已然将那孩子身躯打散，妖魂打碎，独留一缕残魂游荡，这还不够吗？

你可知即使你如此待它，最后时刻它依旧用仅有的残魂祈求我，别恨你，更不要对你出手。

它说……你是好人，帮助它解脱……”

听到这里，青山浑身一震，闭眼转过身去，看不清表情。

良久以后，青山略显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似是在与青越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错了吗？

是错了吗？

天地之大，我竟容不下它？

为什么，为什么啊……”

听着青山略显混乱的言辞，青越眼中露出一抹哀伤，但是转眼即逝。

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虽然陈旧，却保存很好的黄色符篆，青越眼中满是悲戚，这张雷爆符，他一直贴身携带着。

大步走近青山，青越低下了头，口中轻声说道：“往事已矣，斯人已逝，一切都已过去。

但师兄，师弟犯下的错，该受责罚，请师兄成全。”

说完，青越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愧疚，看着青山的背影。

青山转过身，青越这才看清，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有了一道轻微的泪痕。

看着青山高举起的手掌，青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闪不避，坦然面对一切。

却不想下一秒，一道轻飘飘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越睁开眼，看到神色复杂的青山也在望着自己，顿时感觉心中一酸。

“师弟，你说得对，往事已矣，斯人已逝，孰错孰对，已经不重要了……”

“师兄……”

一句师兄后，青越已然说不出话来。

青山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弟，不必再说了，此次前去西苍，万事注意安全，切不可意气用事。”

听着那依然与年少时所说的，那般熟悉的安顿话语，那般兄长对弟弟关心的口气，青越笑了，开心的笑了。

望着青越那有些苍老的面容，灰白的头发，以及那开心的笑容，不知为何，青山也是感到心头一酸。

“记得，常回山门看看，好好照顾青海。”

原来，青山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这个如铁塔一般的汉子，并不擅长展露真情。

青越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朝阳初升，耀眼的光芒洒落在青越的背影上，那原本不是太直的腰身，此刻却笔挺如柱，大步离开。

这次下山，他依旧是八爷，一处古玩店老板，一个不起眼的老人。

他也是也是青越。

道门二师兄，剑修一脉第一人，青越道长。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京安市一处装修极其豪华的酒店内。

罗志龙带着张少卿，推开了一个雅间的大门。

望着眼前围坐在一个巨大的圆桌周边，那一道道熟悉的面孔，张少卿顿时一愣，随后笑容满面。

“陈叔，好久不见啊，怎么这头发越来越少啊，可不能再掉了呀。”

“飞哥，灵姐，你俩怎么这么亲密啊。怎么？领证了？啥时候的事啊。我不管昂，喜糖得给我留下着。”

“小黑，几年不见，白了点，也胖了点……”

一个个问候着，一个个打着招呼，张少卿此刻开心无比。

他忘了具体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聚过了，单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都刻在心底深处。

这些人，有与他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有教他文才武道的教师，有训练他严于律己的教官，也有跟他无话不谈的兄弟……

直到看着一道靓丽的身影，恬静优雅的坐在那里，张少卿这才顿住了。

原本灿烂笑容也在瞬间收敛了许多，但却多了几分温柔。

看到张少卿不说话，这位长相绝美、如同画里走出来般的女孩子，轻轻的挥了挥手，笑吟吟的说道：“好久不见，队……长……”

说到队长二字，那女孩故意的托了个长长的音。

“好久不见，初夏！”

一声好久不见，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推杯换盏间，一派其乐融融。

直到最后，除却有几人提前离场外，桌子上还能坐着的，只有三个人。

面色通红的罗志龙，醉眼迷离的张少卿，以及未曾饮酒的那个绝美女孩子，林初夏。

“小二……”

面色通红，言语间有些不太利索的罗志龙呼唤一声后接着道：“来，接着……整！”

“来，整。”

张少卿努力的甩了甩头，用着不太利索的口气回应道。

望着眼前错把茶杯当酒杯、端起来互相碰杯的二人，林初夏轻轻的笑着。

尤其是看到张少卿，她的笑意更浓了。

事实上，从张少卿进入这处雅间开始，她的视线就一直游离在他的身上。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吧……”

“即使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不会改变……”

“他，应该很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