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从地里抽出打狗棒，将郭靖扶起来，两人慢慢走向欧阳锋，小心谨慎地察看。

中间一个深陷数尺的大坑，布满了恐怖的血色，很难想象这是由人力造成。

两人定睛一看，哪里有欧阳锋的影子，只见一块肉饼，惨淋淋地躺在坑里，露出森森白骨。

黄蓉只觉一股寒气深入骨髓，与郭靖对视了一眼，沉吟半晌，抿了一下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郭靖瞪大眼睛道：“蓉儿，老毒物……就这么死了？”

黄蓉沉声道：“这样的武功我也闻所未闻，简直匪夷所思。天负异相，以自然之力绞杀，换了你我，也是抵抗不住的。”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老毒物死在这武功下，一点也不冤！

郭靖有点感慨道：“老毒物……终究还是死了。”

欧阳锋与他们争斗了数年之久，此人阴险狡诈，善用诡计，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处于下风。

故而郭靖这一方的势力，恨不得欧阳锋暴毙而亡才好。

但西毒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欧阳锋清醒的时候，武功高强，奸计频出，他们就不是对手；

如今欧阳锋成了疯癫老人，脑子不清醒，但武功依旧高强，郭靖还中了他一脚伤及内脏。

可以说，他们与欧阳锋乃是世仇，这种仇恨没法一笑泯掉，只能以一方的死亡来终结。

庆幸的是，欧阳锋终于死在了宋青书的手里。

黄蓉转头看向宋青书，但见他英俊雄伟，神威凛然，光是站在那里，便有若渊渟岳峙，气势非凡。

当下不由得暗暗吃惊：此人不仅长相英俊，武艺还如此高强，真是将天下大多数男子都比下去了。

“靖儿，那欧阳锋如何了？”柯镇恶与郭芙走上前来，焦急问道。

郭靖恭敬回道：“大师父，欧阳锋被这小兄弟一掌打死了。”

柯镇恶见状，激动地面目扭曲，长笑了几声，说道：

“好啊，哈哈哈，我结拜兄弟们的仇终于报了。”

一旁的郭芙心生好奇，正要上前去探看，被黄蓉一把拉了回来，蒙上她的眼睛。

柯镇恶背着杨过，当即朝宋青书单膝下跪，说道：

“宋兄弟，你助我杀了欧阳锋，对老瞎子有大恩啊，受我一拜！”

宋青书摆摆手，扶起柯镇恶，将杨过接过来放在自己背上。

“柯兄，这老毒物伤我弟子，实在该杀，他有这一劫，也是咎由自取。”

柯镇恶极为较真，他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当下捶了一下铁杖，面色郑重道：

“宋兄弟，你帮了老瞎子这么多，真是无以为报，你若是不嫌弃老瞎子是个残废，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他提出结拜的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原因还出在三年前的嘉兴坊市。

当时他与宋青书结交，便觉得此人颇对他的胃口，兼之侠肝义胆、淡泊名利、勇毅过人。

这样侠义之士，他是极为敬佩的。

今天，宋青书助他杀了欧阳锋，救下他的性命，就让他结拜的念头更为强烈。

“这……”

宋青书犹疑了一下，目光扫了一圈，固定在郭靖与黄蓉的身上。

若是他与柯镇恶结拜，这辈分可就有点混乱了。

以后郭靖和黄蓉少不得要喊他一句师叔来着。

柯镇恶此人嫉恶如仇、有情有义，虽有些市井匪气，却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若是结为兄弟，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柯镇恶见宋青书语气迟疑，当下便有些急切道：

“难道宋兄当真看不起我是个残废之身不成？！”

宋青书摇头道：“柯兄别多想，我岂会以外貌视人？”

“哈哈哈，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当即在此结拜吧！”柯镇恶说道。

这时，郭靖稳住伤势后，也极为赞同道：“大师父若是能够与小兄弟结为异姓兄弟，定是江湖一件美事！”

一旁的黄蓉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些不置可否。

跟大师父结拜可是很有风险的。

江南六怪之中，因欧阳锋带着杨康杀了其他五怪，如今就只剩下大师父了。

如此想见，说不定这结拜兄弟，反倒成了一道追魂曲。

就算不提此事，就说两人倘若结拜，那年轻人的辈分便陡然比他们高了一辈。

以后见面就得喊人家师叔，以师徒之礼相待，她面子上就过不去。

自己这个年龄都能当人家的妈了，却还要喊人家为师叔，想一想心里就膈应。

黄蓉当下眼珠一转，抬头说道：

“靖哥哥，大师父，当务之急是处理掉欧阳锋的尸体离开此地，结拜的事情往后稍延如何？

再说了，此地荒凉简陋，缺少一应结拜之礼，不如等回了嘉兴城后，我们再作定计？”

郭靖和柯镇恶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倘若结拜，还是要郑重一些的好。

眼见天色渐亮，东方出现鱼肚白。

众人一瞬间恍然，原来整整争斗了一夜，方才暗中见明，一股恍惚之感纷纷涌上心头来。

欧阳锋乃是一介武道宗师，在江湖上也是人人闻风色胆的巨擘，众人不好将其曝尸荒野。

不过条件所限，黄蓉就坑将其草草掩埋了，堆成一个坟堆，竖起一块木头做的墓碑，将欧阳锋葬于此地。

众人定定地看着其上“西毒欧阳锋之墓”几个字，当下唏嘘感叹不已。

一代江湖鬼才的落幕，总是带给人一些伤感，无论此人生前是好是坏，死后俱是化为一抔黄土罢了。

欧阳锋此人，就交给后世去评判了。

柯镇恶伫立在欧阳锋的墓前良久，神情略有些呆滞。

这么多年，他心中的仇恨越加浓烈，对五位结义兄弟的深深愧疚，让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如今大仇得报，终于释然了，整个原本被仇恨充斥的内心也渐渐空了下来。

郭靖和柯镇恶沉默着，怀念着昔日驰骋江湖的英雄事迹。

而黄蓉更为理性，他思考的是未来。

宋青书以绝强手段斩杀西毒欧阳锋，此事在江湖上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瞒是不瞒不住的。

可想见，今日之后，宋青书三个字必定会名扬中原、一跃成为江湖顶尖高手之列。

而他则将取代西毒的称号，成为新的五绝之一。

但这其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这五绝的称号乃是当初华山论剑定下的，故而宋青书若是想真正取代西毒，获得天下武林人士的认可，还得参与华山论剑才行。

得不到其他五绝或者武林人士的认可，就算杀了欧阳锋，他这五绝的称号，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里，黄蓉心里就一阵气不顺。

他的靖哥哥武功当世无人可以匹敌，可前辈们依旧在世，他始终是晚辈，故而无法获得五绝的称号。

今日本来是个好机会，除掉欧阳锋，靖哥哥就能取而代之。

不料竟让一个个毛头小子拔得头筹，以快速的手段杀了欧阳锋。

可靖哥哥却不在意这些虚名，他们夫妻这些年隐居桃花岛养育郭芙，倒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一切收拾停当，临走时，郭靖遥望了一眼铁枪庙凌乱的地基。

目光中，往事如过眼烟云，在眼前一一闪回，最后化成了这破碎的地基和旁边的坟堆。

黄蓉拉着郭靖的手以示安慰，道：“靖哥哥，当年的事情过了那么久，你还忘不掉吗？”

郭靖略显愧疚道：“康弟与我世交兄弟，我终究有负杨伯父的重托，没有照顾好他，让他误入了歧途。”

黄蓉摇头反驳道：“靖哥哥，好人想要变坏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坏人想要变好，却无比艰难，杨康自作自受，与你没有关系。”

郭靖叹了口气道：“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了。”

顿了一下，郭靖目光微凝道：“蓉儿，你有没有发现，大师父背上那个受伤的孩子与康弟有几分相像。”

黄蓉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觉得挺像，待有时间，我去探问一番。”

郭靖点头道：“若他真是康弟和穆姑娘的孩子，那我心愿就可得偿了。”

黄蓉瞧了一眼郭靖，心中微沉，话也不回，当先转身离去。

“嗳，蓉儿。”

郭靖没明白蓉儿怎么又生气了，摸了一下后脑勺，抬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