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签字笔仿佛重达千斤，旋风拿着它只写了一个词，胳膊都有点酸了。他知道，他正在为真理教签署体面的退场文件。

包括旋风在内，教会精英保全了现实利益。他们能因此安度余生，以后不会受敌方清算。按照他的道德标准，他已经给亲信们尽了责。每次他都没亏待紧跟着他的人，相信所有识相的下属都能理解这份苦心。

旋风不知道，苏吉拉纳最后还是算计了他一次。那份自任教主的计划是这位貌似憨厚的兄长在“科学力量号”上临时拟定的，没和任何人讲，完全是在敲诈他。旋风在大会高层里没有眼线，更不熟悉他们的运作方式。他用自己的习惯去理解，认为科学共和国会设计出这种釜底抽薪之法。

不过，让丝林宽在旋风死后继任教主，苏吉拉纳确实蕴酿很久。丝林宽表示要加入科学大会时，他就冒出了这个念头。现在他们已经私下形成方案，吸收丝林宽为秘密会员。若干年后，她将带着和平演变的任务担任新教主。

两兄弟签署的这份文件并不叫停战协议，或者和平协议，而是叫《人类和解宣言》。文件总则里规定，世界上任何人均不得以信仰差异为由伤害他人性命，剥夺他人自由，损毁他人财物。在真理教和科学共和国签署协议后，世界上任何信仰团体只要附署此协议，均可在双方领地上合法行事，未附署者将视为非法。

以此总则为基础，科学共和国与真理教会达成永久停火协议，以双方实际控制线为国境线。两国居民和财物将在具体办法下有秩地互相流动。将来国境线是否变动，需由双方协商进行。这是苏吉拉纳留下的伏笔，以后他们不再用武力获得领土，但不排除根据经济需要，向旋风集团购买新地盘。

为贯彻该原则，双方各自删除在自己境内镇压不同信仰者的法令和制度，不寻求以武力改变边境，或以武力干涉对方内政。这部分内容是科学共和国的自我约束，真理教已经没有武力发动任何攻势，连游击战都不可能。科学共和国用这种自我约束，交换了整个人类的信仰自由。

在协议中，科学共和国最看中人员交流。既然不再靠武力扩展地盘，就必须维护人员自由交流这个渠道。苏吉拉纳和旋风私下约定以五枚阿坦换一个人的购买价，从他的实际控制区进口劳动力。经过一场骚乱，一场瘟疫和三场战争，真理教已经财政枯竭，只有共和国的钱能够维持旋风统治。他将一小笔一小笔地给这个集团续命。

谈判时双方最大的分歧，成为苏吉拉纳送给旋风的礼物。五年内，双方人民只在指定关口进行交易。真理教这边派出道行高深的教士，对各种往来物资作法，以退其魔气。这样，旋风成为边境贸易的垄断者，共和国产品在教区内的总买办。

出于各种考虑，五年之内，双方将人员和物资交流名额的80%限定在马达加斯加岛。在旋风看来，此地远离统治中心，各种交流对统治秩序影响最小。在苏吉拉纳看来，这是给马塞尔的奖励，从此马岛成为整个南方大陆制造业中心，它的工业制成品可以直接跨海销售，比运到共和国其它省份更划算。

科学共和国已经主动裁撤军队，真理教也必须照此办理。四大方面军悉数取消，只保留中央禁军为正规军，各地由治安军维持地面。如有人以方面军名义征兵组队，圴视为叛乱，两方均可派兵镇压。这样，旋风集团控制了真理教全部正规军。既然魔媒、异教和异端都不再是敌人，稽察队永远裁撤，兄弟二人出道的机构从此成为历史名词。

两人签完字，互相握了手，一起退到休息室。金子淇和杜亚美焦急地等在那里。“签完了吗？”杜亚美满怀期待地问。

只不过写个名字，却让旋风疲惫得话都不想说。他的前半生结束了，在他手里，真理教主的实权达到近百年的顶峰，又迅速滑落为敌人的傀儡。这就是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错就错在不该硬夺教主这个位置，过分消耗了自己的福报。旋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也就是说，我能和弟妹商量孩子的婚事啦？”金子淇也兴奋地问道。按照这份和平协议，金永真和丝琳宽可以自由跨越边境，结成在两边都合法的婚姻。

苏吉拉纳朝着旋风呶呶嘴。“婚事我完全赞同，有没有问题全看他了。”

没人能想到，决定人类命运的一刻过去后，两家人丢开天下大事，只关心他们自己的家事。两个家庭主妇一致同意，婚礼就在谈判岛上举办，那是唯一一个双方都不失面子的地方。

最初，这个和平协议被戏称为“兄弟协议”。人们都知道，苏吉拉纳和旋风的交情是促成它的原动力。几十年后的人们改称它为“夫妻协议”。金永真和丝琳宽成为维护它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