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劫
作者:不张你了 | 分类:科幻 | 字数: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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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难眠之夜
朱雅婷拉上睡袋刚躺下,一阵睡意就袭来,但过不多久便觉得里边燥热难当。她拉下睡袋的链子把手放外边,可又感觉整条胳膊都凉飕飕的,只得又把手缩回去;如此折腾来,折腾去,老是不如意;她又试图忍着燥热强迫自己睡去,可一闭上眼就看到一张愤怒的涨得发红的圆脸抵在自己眼前。她不能睡着,心中焦躁又无聊,便想找赵丹聊聊天,耳听得身旁两个呼吸声此起彼落:一个沉重而稍显急促;另一个轻柔而平稳。她想叫她,但又怕人家已经睡着,吵醒了她。但她又想确认一下,于是轻轻地慢慢地开始翻动身子,刚转过身便看到一双发着绿光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吓了她一大跳,但她随即想到是那只金毛犬。她朝赵丹看去,发现她也是动来动去,显然是没睡着,于是轻声问道:“赵丹姐,你睡了吗?”
“没有。”赵丹轻声回应道。
“你热不热?”朱雅婷细声问道
“在袋子里就热,手放外边又冷。”赵丹答道。
“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也睡不着,好无聊啊!”朱雅婷带着两分的娇气恳求道。
“好啊,你想聊什么?”赵丹答道,但语气有点儿冷淡。
朱雅婷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嗫嚅着试探道:“那个、、、赵丹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你问吧。”赵丹说。
“那、、、我就问了。”朱雅婷仍然很小心,然后她问道:“你有没有爱过他?”
“我是说,那个打你的他。”朱雅婷补充道。
“你不用补充解释,我和老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赵丹很平静地答道。
“啊,你别误会,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朱雅婷急忙解释道,“‘老公’两个字在你那里有歧义,我、我怕你听不明白,引起误会。”
赵丹略作沉默,说道:“我知道你问那问题的意思。雅婷,我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那时也用过你们现在的眼光看待过这个社会。”说到这里,忽然语气变得很柔和,接着说:“我是在贵州的农村长大的,爸爸是个建筑工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的工地里;妈妈没读过书,平时在家操持家务,喂猪,每天还要给圈里那头大黄牛割两大背篓草,山上的活儿也大部分是她在做,只有在种地和收割的时候爸爸才请假回来帮忙。我们家是四口人,我是姐姐,下边还有个弟弟。”
“今年多大了?”朱雅婷轻声地问。
“二十五了,我大他两岁。”赵丹答道,然后接着说:“可上学不认真,初中没毕业就不读书了,爸妈怎么劝他都不听,后来在家呆了两年就出去打工。但直到现在还一事无成,媳妇也没讨到,老爸老妈现在愁死了,他还无所谓的样子。”赵丹说到这里,大姐姐口气十足。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朱雅婷叹道,好像自己是过来人一样。
“虽然我是姐姐,又是女孩儿,但爸妈从来没偏袒过,对我们姐弟一视同仁。”赵丹接着说,“我喜欢读书,学习成绩也还行,后来就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大学;我是当时村里边唯一考上大学的学生,爸妈当时可高兴了,走亲戚赶集或者有人到我家来时,他们都见到谁就跟谁说,他们倒是乐了,但我那时却感到窘死了,只要他们跟人说时我就悄悄跑开了。”说到这里,听得出赵丹语气中充满着回忆的幸福。
“我们那小区,大学生一大把,比我这种学校好的,多的去了,有的还上了外国名牌大学呢!不过也有去国外上野鸡大学的。”朱雅婷开玩笑说。
“我和你比不起的!”赵丹答道,然后她接着说:“我上大学那会儿,爸妈身体都还健康。妈妈虽然有时会感冒,但也没什么大病;我爸爸当时四十出头,你不知道他的胳膊有多壮,这么粗!”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也不想到黑灯瞎火的人家根本看不到。“他胸肌和六块腹肌都还在呢!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跑他怀里撒娇,他就会摸着我的头说:‘丫头,你都这么大了!就不怕别人笑话。’但我知道那时他是很高兴的。”
“唉!就算老了,在爸妈眼里我们永远都只是孩子。”朱雅婷感叹道,她这时也有点儿想念爸爸妈妈了。
“那时候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赵丹接着说,“我有爸爸妈妈爱着我,给我吃给我穿。我躲在父母那两棵大树下,我感到很安全,没有感到过愁苦的滋味,学校谈纯纯的恋爱,参加活动,感觉世界很美好,充满希望。”
“世界不是很美好充满希望吗?”朱雅婷想。
“后来大学毕业,因为我学的那专业主要是靠一些产能过剩的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来招聘,这些企业那时就已经很不好过,所以他们来招人都很挑剔甚至根本就不招,而且他们很多企业直接说不要女生。毕业后,和男朋友也分手了,我那会儿一时找不到工作,就想回家去呆段时间。回家后没几天,隔壁的二伯就去世了。我亲眼见他去世的,真的,我那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死去,也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人会老,会死!这件事让我开始害怕起来。”
“人总会死的,没什么可怕吧!”朱雅婷平静地说。
“这话人人都会说,但并不是人人都能体会得到,特别是年轻健康的人。”赵丹说,然后她顿了顿,阴恻恻地连问道:“你见过一个人慢慢死去吗?你见过回光返照吗?你摸过冰凉的尸体吗?”
“我、我没、没有!”感觉赵丹说得阴深深的,朱雅婷有点害怕,她赶紧钻到了被窝里,拉上了拉链。
“我摸过,一辈子都记得那种冰凉的感觉,冰透骨头的感觉。”赵丹显得很激动,她接下来说,“二伯死后大概一个月,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看到爸爸脸有点浮肿,就问:‘爸爸,你的脸怎么有点虚胖啊?’他说:‘没感觉啊!’我妈走过来一看也说是有点浮肿。我就说:‘爸爸,明天去县医院做个检查吧。’他说没感觉不想去。最后在我和妈妈的强力要求下还是去了。第二天,我陪她去做检查,拿到结果后我就哭了,糖尿病,还有高血脂。”这时候赵丹抽泣了一下,长长吸了口气,接着说:“你知道我当时想到的是什么吗?我想完了,爸爸老了,开始得病了,他会像二伯那样死去的。一想到爸爸会死,我害怕极了。如果爸爸突然死了,他这棵大树轰然倒塌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当时我不断想着这个问题,越想越没主意。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变得很害怕,很没有安全感;也是从那时起,我就想找到一个依靠,一棵大树,比爸爸更大的更结实的一棵大树。”赵丹歇了口气,接着说道:“你说我那时想找个依靠,想找一棵大树,我有错吗?我那时很害怕,感到很不安全,我有错吗?”
朱雅婷听她说得有点忧伤,拉开拉链慢慢探出了头,但没有回答,只是陷入沉思。
“后来,我到武汉去找工作,在人才市场边上遇到了他。他很热心,问我找到合适工作没。我说没有。他说他可以帮我介绍,还给我讲什么房子是压在人民头上的一座新大山,要花几十年才能买上,又说到时候孩子又要上学,家里人三天两头还要看病吃药。等翻过坎儿都人老珠黄,穿件漂亮衣服都不美了。他一番话说得我心情沉重,甚至当时就感觉到很累很无望。后来,他给我介绍了个收银的工作,接下来就三天两头给我送东西。后来就,就,、、、。”赵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后来的事情都是千篇一律一个样,只是你没想到现在这棵大树不但不庇护你,还口中喊着要弄死你,而且这棵树现在就要彻底地倒地了。”朱雅婷说。
“不,我后来想到了。”赵丹答道,“从他故技重施去骗刚毕业的学生开始,我才意识到他原来是这样的人。那时国家已经开始雷厉风行地反腐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我不举报他,他也逃不掉,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早点结束。”
“唉,看来只有自己本身就是一棵树,才是最安全的。”朱雅婷叹道。
“是啊,这也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可是我开始就走了错路。”赵丹懊悔地说。
“不,你还年轻,路还长呢!”朱雅婷安慰道。
“你说得对,路还长呢?”赵丹说完,高兴地在狗头上啵了一个,声音很响亮,很清脆。
过了一会儿,朱雅婷又问道:
“那么他为什么会踢你的狗?”
“那时他又有了一个女人,就不怎么到我这来了,但偶尔也会来一次。我无聊,就去买了条狗。他到我这儿来时,我就故意当面叫狗狗老公来气他,所以他对我的狗就很有意见;我才不管呢,我自己喜欢怎么称呼我的狗狗,就怎么称呼它,不过后来叫着叫着就改不了口了。这样也好,从此再没人敢随便叫唤我的狗狗了,因为只有我才这样叫它。”说完,她侧过身子抱上了金毛的狗头。
“好了,朱雅婷,我累了。咱们睡吧,都一大晚上了。”赵丹说完,拉上了睡袋拉链,没多久就听到她轻微的鼾声,睡得很香甜,很香甜。
然而朱雅婷想到毕业后的自己,想到爸爸妈妈,心里很乱,刚开始的睡意反而不知所踪了。长夜漫漫,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后来想干脆出去透透气算了。她穿了件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蹑手蹑脚地钻出帐篷。
朱雅婷刚钻出帐篷,猛然见到地上长长拉着两条黑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