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凉风刚被白泽背上岸，就突然大叫一声，抽搐两下，晕厥倒地。

白泽扯开凉风的草衣，只见他胸口、脖子上布满斑疮，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和姚乌玄机之间的仇怨，急忙拽住他：“玄机公子，许多奚杀都中了金环毒蜂掌，快和蛮王要解药！”

姚乌玄机立刻向坑下怒喊：“平不吝，把解药交出来！”

平不吝抬眼一看是个奴隶头子，居然敢这么和他叫嚣，当下就把眼睛闭上了。

白泽担忧凉风的性命恐在旦夕，情急之下从姚乌玄机腰间抽出单刀架在平川的短脖子上：“蛮王再不交出解药，川公子的头颅就要滚到天坑里去了！”

蛮王一听这话果然睁眼，急急回道：“公子莫急！川儿怀中那蜂翅茧黄瓶便是解药！给中掌者服一粒即可！”

平川口中塞物不能言语，只用凶狠的眼神瞪着白泽。他认出了白泽就是那日姚乌依输给他的奴隶之一，想到自己竟被几个奴隶给愚弄了，煞是恼怒。

姚乌玄机瞪了白泽一眼，收回自己的单刀，探进平川怀中摸索，果然有一个蜂翅形状、茧黄颜色的小瓶。他率先给凉风服了一粒，随后令中了金环毒蜂掌的奚杀都来领药。

白泽就在身边频频示意，他却像没看见一般。直到所有奚杀都散去，他倒转小瓶：“哎呀，没有了。”

白泽知道姚乌玄机一直记恨自己，索性不去理他，又去平川怀中探看，却一无所获。白泽拽出平川口中破布：“还有解药吗？”

平川呸了几下：“你们不都搜过了吗？那是最后一瓶了。”

白泽正欲用强，却被姚乌玄机制止。“白泽！休得无礼。我看你只是轻伤，想必不服解药也没有大碍。退下吧。”说罢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两个黥面奚杀，他们立刻上前架住白泽的双臂。

白泽愤怒地甩开左右，瞪着姚乌玄机。“好。我自己去找解药。”

“混账！谁允许你擅自行动？给我绑回去！”

“是！”又有几个黥面奚杀冲了上来，都是平素早就对白泽就看不顺眼的。

于是白泽再次被缚过夜。

不同于上次的难受煎熬，这次他很快就入睡了。

准确地说是昏睡了。

住同一树屋的姚乌戒、凉风等，谁也不敢给他松绑。直至次日早晨，姚乌玄机亲自组织操练，凉风当众请求可否看在白泽有功的份儿上饶恕了他，姚乌玄机这才勉为其难地发了话，让两个黥面奚杀去给白泽松了绑。

等到休息时间，凉风偷偷回树屋看望，发现白泽仍旧蜷缩昏迷，身发高热，左臂的黑印已经漫到了胸口，伴随着许多外圈紫、中间黄的斑块。

“白泽，快醒醒啊。”

凉风摇晃了几下白泽的胳膊，见他没有反应，又去打来热水，拿汗巾浸了敷在额头以期退烧。此外他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可惜半个时辰过去了，非但高热没有好转，斑块还越来越多，肿胀成疮。

“训练时间，你竟敢偷懒？”姚乌玄机突然进来。

“玄机公子，你快看看白泽，他烧得很厉害。”凉风似乎并不擅长抓重点，只知道发烧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哦？”姚乌玄机假模假样道，“哎呀，没想到这金环毒蜂掌这么厉害啊。真是可怜了咱们白泽小兄弟。”

“玄机公子，求你救救他吧！”凉风不停哀求。

“唉，我也想救他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川公子都说了，已经没有解药了。”

凉风愚钝，听了这话，也不知该如何再求。

姚乌玄机叹气挥手：“抬到乱葬岗吧。”

凉风惊呼：“他还没死呢！”

“这不就快死啦。现在天气热，等死了再抬，没等到地方就该臭了。”姚乌玄机示意左右，几个黥面奚杀扒拉开凉风，把白泽抬了起来。

这一路，凉风都哭唧唧地跟在后头。

这片巨塔树林是姚乌依这次南下额外和佑宁王姚乌修借来，专门给她的奚杀们住的。

所谓的乱葬岗，就是林子外、沙漠边上的一处荒丘。长久以来，被麻素或佑宁从沙漠清理出来的迷路过客的尸骨，就都丢在这儿了。

奚杀们都回去了，白泽的脸还埋在沙里。

日头渐高，燥热升腾。

凉风不肯离去，将白泽仰面朝天翻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只是看着白泽刚才那样的姿势，心里难受。

要不，我挖个坑把他埋了？总比曝尸荒漠要强吧。想到这儿，凉风便动手挖起坑来。

“毛小子，你是不是很想救他？”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凉风猛然回头，见是一个獾族的小平头站在身后。

“你有解药吗？”

“当然。只要你将我们麻素神君和少主救出来，我就给你解药。”

“我哪有那个本事。玄机公子派了最厉害的奚杀看守，日夜轮岗，恐怕连只蜜蜂都接近不了他们。”凉风听后摇头苦笑，“若是白泽无恙，以他的聪明才智，没准倒是能办成。”

凉风这话并无心机，只是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

“当真？”不料那个小平头居然信了。

凉风一愣，指着白泽：“要不，你问问他？”

小平头撸起袖子，掰开白泽爆满干皮的嘴唇，倒了一小瓶金黄色的液体进去。

过了一会儿，白泽睁开了眼睛。

看见凉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停念叨“你活过来啦”。给自己喂药的这家伙也有点眼熟，是谁来着？哦，是那个在草原上和自己单挑的麻素小将，叫……平序。

麻素的主要将领，此时应该都已被关在佑宁大营了。看来平序的级别太低，低到都不够资格被抓。

白泽游目四顾，遍地尸骨，心中已然清明，于是冲凉风苦笑：“他们当我已经死了吧。”又看向平序，“序将军，你来佑宁做什么？”

“呦。看来你记性不错。不过光有好记性可不够。”平序小眼一眯，瞥了一下凉风，“他说你有办法能将我们神君和少主救出来。如果你真做到了，我就给你金环毒蜂掌的解药。”

“难道你刚才给我喝的不是解药？”

“就那么一点点，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让你有力气和我说话。”

“哦。那如果我说我做不到，你肯定扭头就走。”

“是。”

“那我会怎么样？”

“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那倒未必。”白泽虚弱一笑，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金环毒蜂掌，据说蛮王的这套掌法悟自金环毒蜂。原来，金环蜂蜜就是它的解药。妙哉。”

“你……你怎么知道？”这位平序小将军真是傻得可爱。

白泽只顾继续道：“川公子怀内的解药，是药丸，看来是将蜂蜜提纯炼制而成。你说我喝的这些太少，那要喝多少才够呢？”

“我才不告诉你。”

白泽抬起右手臂挡住烈日灼光，笑道：“你不告诉我也无妨，反正多喝点蜂蜜也没坏处。我就喝到自己觉得康健了为止。”

“你……你……”平序被气得哑口无言。

“其实，我觉得依公子不会与麻素结仇。只怕……反倒是川公子不肯善罢甘休，惹祸上身。”白泽想起了那几个吃汤而死的獾族厨娘，平川记仇可见一斑。

“废话少说，到底怎样才能把他们救出来？”

“若想把蛮王父子救出来，未必要去救出来。”

“什么救出来不救出来的，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了。”凉风忍不住插嘴。

“要救他们，就不能贸然把他们带出军营。化干戈为玉帛才是关键。”

“那要怎么做？”平序急问。

“你身上还有金环蜂蜜吗？”

“有有有，全给你。”平序脱下外衣，掏出来一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瓶子。看见他里面穿的竟是一身恒辉奚杀的麻布草衣，白泽和凉风均是一愣。

平序笑道：“我后半夜去天坑，从一个死了的奚杀身上扒下来的。”

白泽哭笑不得：“你准备得倒是齐全。”

待时近正午，佑宁军营正起锅造饭。三个未黥面的奚杀一列而行，来到跟前，听到几个出营的兵士议论，说少主回来了。

其中一个小平头四处张望，自然是平序。

“咱们这是要溜进去？”

“不是。”

“哦。那是要杀进去？”

“……”

白泽不再理会平序，径直向那瘦鼬守卫道：“奚杀白泽受少主召见，劳烦通禀。”

守卫将他们三个打量一番，见都是未黥面的武奴，神色轻蔑，但听白泽说是姚乌依让他来的，也不敢不报，于是哼道：“等着。”说罢转身进入营中。

少时，那守卫回转，却换了一副满脸堆笑的面孔。

“嗨呦。小的有眼无珠，不识白泽公子，刚才真是失礼，公子切莫怪罪。少主有请。”

凉风和平序都惊讶地看着白泽，好奇他在姚乌依面前为何会有这么大面子。平序对于白泽能救出自己主子的事情更信了三分。

其实白泽自己也同样惊讶。他原本也并不确定姚乌依会见他，更不明白这守卫为何突然如此谄媚。

演武场上似有精彩打斗，围观者众。

远远可见观战高台之上，一个虬髯赤膊的黑豹族男子占着次位，情绪激动，一刻不停地上蹿下跳，平序认得他就是佑宁领主姚乌修，按辈分算是姚乌依的平辈兄长。

军王姚乌戈和神令使姚乌美田也在旁边，智戎王陆忠良和胡杨王叶狂生坐在客位，甚至连蛮王平不吝都好端端的安坐其中。

只有主位却是空的。

姚乌依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