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人在夜郎
作者:天外射手 | 分类:游戏 | 字数:18.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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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恋曲
龙溪口的风火井也是口龙溪口人公认的老井,少说有数百年头。
他是吃这口老井水长大的,对老井的感情,就像左手摸着右手。
不巧的是,他往风火井投鬼脸,这口井就断水了。
风火井在老光棍家的屋背。确切说是在公房屋背。
从小黑屋去风火井,要路过道德讲堂的后门。仇由心里惦记云儿,不想回家独自面对孤寂的长夜。自从娘亲走后,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他在龙溪口度过二十余载,基本上没结交什么朋友,平时邻里很少走动。一般要遇上红白喜事,需要人手帮工,才会临时相互打声招呼。过去,这些琐事都是娘亲在打理。仇由在家里,就管看书。看管道德讲堂的差事,也是娘亲一手安排的。娘亲的后事,都是风先生安排。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被人安排的生活方式,更不想为日常琐事而操心。他不想看书的时候,就会上龙溪口钓钓鱼。
除此之外,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唯一念头就是寻找仇家。
这种状态直到认识云儿,他的心里才有了放不下的牵挂。回水湾建浮桥搞征联,四子招验联人员,也是云儿叫他去应聘,他不想惹云儿生气才去的。浮桥工程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龙溪口人并不关注。外地人来龙溪口,主要还是冲一字万金的征联而来。连一向视财如粪土的风先生都说浮桥征联是把鬼火,把中原高层的墨客都招来了。
他担任浮桥征联验联员,不能参与万金征联的比赛。
这些客观因素并不影响他上象鼻洞寻找对子的灵感。老王说禹现熊身治水,把送饭的娘子女娇吓成人形石,启破石胎,生为天子命,也无法改变娘亲石化的命运。
象鼻洞的象鼻形,使人化石的神话变得有形可依。
象鼻洞的红岩与红鼻子的红颜重叠到一起,他对禹的熊身又起了疑心。娘亲说黑熊与白熊是棕熊的变种,黑熊独占狗熊的名头,是长得像狗的白熊去了终北。
他问娘亲,白熊与黑熊决斗,谁有胜算大点?
娘亲说白熊的实力比黑熊大,但白熊的地盘被黑熊占了。
他问棕熊不管事吗?
娘亲说我叫你别寻仇,你会听吗?
他没有听娘亲的话。娘亲走了,家里剩下他一个人,他还是放不下寻仇的念头。他认为娘亲的死,都是仇家害的,并下定决心,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仇家挖出来。
红鼻子是王府的总管,平时做事很低调,讲话也蛮有分寸。浮桥工程在风火井招标引资,这位总管也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居然破天荒讲了一句震惊四邻的鬼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句鬼话,引起轰动。红鼻子打锁起家的小黑屋,也变成江湖人造访的目标。当四子以百万鬼脸的天价拿下浮桥工程,不光外地人望着回水湾兴叹,连龙溪口人也觉得惊若神话。龙溪口的管理层,只有云儿认为红鼻子说的是句人话。
仇由不认同红鼻子的观点,是一个利字把天下说死了。他认为利字是一把刀,杀人不见血,天下为利所困,对人而言是非常可怕的。他觉得利字的本质应该为天下人服务的,而不是天下人为利字服务,天下人更不能变成利字的傀儡和帮凶。
他对利字持有不同观点,对云儿的感情却没有动摇分毫。当下人把利字看成命根子,并非某个人的话所能左右的,而是当下人一直以来都生活在以利字为导向的圈子里。如今,利字占据了当下人的生活的全部,某个人不谈利字是行不通的。当利字被时间老人转化为一种共识,再想改变利字的大方向还得交给时间老人来完成。这种大方向形成了意识主流,也不是某个人的意志所能改变的。说白了,利字的大方向还得靠利字来引导。如何引导利字往正确的方向走,这需要当下人树立一个正确的为人服务的价值观。
天下不是某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仇由把这句话写到征联室的办公桌上,四子非常认同他的观点。只是出于对红鼻子的敬重,他们把这句话压在了心里。仇由追求话语的自由度,更看重话语的自主性。四子不愿站到红鼻子的对立面,他能理解,也不在乎这些形式上的认可。
在四子中,他平时与火子走得最近。但他最看重的人,还是金子。因为金子城府深,一看就像干大事的人。仇由有这种意识,是他打骨子里认定,老子被渔霸打死,不可能盖住公众的眼睛。公众不愿把这个真相说出来,说明渔霸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很后悔在老王的酒坊喝多酒,在猎棚弹高音时对云儿说了这件事。
当时,满月失踪好几天了。云儿的心情非常差。仇由每弹错一个高音,云儿都会骂满月一句笨蛋。仇由以为云儿是借满月骂自己,老把弹对的高音又弹错了。
仇弟,你弹琴太不用心,对的也弹错了,想让老子抽你才长记性吗?
云姐,我老子走得早,天生欠抽的命,不怕你抽。
云儿问,你老子怎么走的,能说吗?
我老子是被渔霸打死的。
仇由无心弹高音,不想让云儿看出自己内心的悲愤,遇到高音又弹成低音。
云儿呆了半晌,问渔霸是哪里人?
仇由说算半个龙溪口人。
云儿说人哪有半个的,难道渔霸被斩腰刑了?
仇由说渔霸的档案是空的。
空的?云儿听得一头雾水,问渔霸住在哪里?
仇由摇了摇头,觉得表示未知不妥,又说渔霸在老子家里住过,不知老家在哪里。
云儿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龙溪口外地人多,黑户也多。她跟风先生查过龙溪口的住户,有不少外地人在龙溪口做倒插户,老死也没上户口。
因倒插户所生的孩子跟娘姓,龙溪口人并不重视这个问题。
倒插户就像一朵过路的云,完成下雨的任务,人生就算走到了尽头,户口可有可无。外地人能在龙溪口立足,让孩子跟自己姓的,都是能力非常强的富有人。老王就是外地富有人中的代表,倒插门不光娶了本地最漂亮的黄花女,还把人家的布鞋坊改名换姓挂上了酒坊的牌子。但老王子运不旺,黄花女晚年怀上一对龙凤胎,结果十岁那年去独木桥头的风火井打水,过桥时龙胎把布鞋掉下河,凤胎下河帮捡布鞋,被淹死在河里。
老王暴怒之下,把龙胎关在房里暴打了一顿。
龙胎想不开,投河丢了命。黄花女负气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云儿去小黑屋值班。老王见云儿长得像黄花女,一直想认云儿为干女。云儿想查自己的身世,就借机向老王打听黄花女的过去。老王说小黑屋过去是黄花女的绣房,自己当了倒插门,嫌那个地方黑,才把小黑屋便宜卖给了红鼻子。
云儿没问出自己要的结果,不肯给老王当干女。
老王不死心,一直想打云儿的主意。在龙溪口,老王是富有人当中,把钱看得最重的人。龙凤胎死了,连老木也舍不得买,就拿店铺的旧门板钉了一个盒子。
一毛不拔是酒坊同行给老王取的绰号。
老王爱吃野鸡,打野鸡从不带野鸡肉回家。云儿想打探老王的私生活,带满月跟老王上山打过一回野鸡。老王说野鸡不能拿水煮,拿水煮味道就淡了。
云儿问拿什么煮?
老王说天机不可泄露,你看老子弄一回就知道了。
老王就地挖了一个小土坑,把野鸡放进小土坑埋好,然后在盖土上面生起熊熊大火。
云儿问你把野鸡当木炭烤焦了,还能吃吗?
老王说你只管捡柴火,别多问。
眼看盖土被柴火烧干透了,老王才说了句差不多了。
云儿拿箭头迫不及待挖开盖土,见坑里的野鸡还长着一身毛,问野鸡毛能吃吗?老王不吭声,大手一把拎住野鸡腿提起来,往坑旁的柴火上抖了几抖,鸡毛几下就掉光了。
满月跑过去,张大嘴想咬野鸡头。
老王把野鸡高高举起,满月咬不着鸡头,拿前脚刨着地,冲老王汪汪叫。
老王瞪了满月一眼,两手抓住野鸡腿往两边一掰,野鸡肚被扯破,内脏散发着一股香喷喷的热气。云儿看得有点眼馋,问野鸡内脏不洗,能吃吗?
老王说能吃,野鸡屎能治百病,比家鸡肉香。
云儿把箭支放回腰间的箭筒,说我不吃鸡屎,要吃你自己吃。
那你吃鸡腿。老王硬生生扯下一条鸡腿递给云儿。
云儿接过鸡腿放到嘴边闻了一下,不敢吃,信手塞到满月的嘴里。
你不吃,老子吃。老王伸手去抢满月嘴里的野鸡腿,没抢着。满月叼着野鸡腿几个起落,蹿进了坑后的林子里。云儿看得心里暗乐,嘴上却说我想吃野鸡头?
老王说你认我做干老子,才能吃野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