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坦诚，今天秦然在她心里种下的疑问，她会见到斐思青后，询问他。

吃饭这个事情，斐思青一个人时，总喜欢随便凑合，或是干脆不吃，回家之前，夏兰给他带了些吃的回去。

回到家，却不见斐思青踪影。

她挠了挠后脑勺，他不是先回来了吗？

另一边斐思青和土豆简单打完招呼后离开，接到夏兰电话时，他已经在自家别墅。

“夏兰同学，你回去了吗？”

夏兰拿着电话，把东西放在客厅桌上，“对呀，你人呢，吃饭了吗？”

斐思青抱着笔记本电脑，倚在偌大客厅的沙发上，“我在江洲花园这边的家里，大家知道我是雪融后，都对我从前的作品很感兴趣，想让我组织一个交流展览会。”

“我想家里够大，画太多太杂，不好搬，地点就定在家里了，所以先过来准备准备。”

“你要过来么？”

夏兰蹙眉，“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陪你一起呀，我现在过来，你吃午饭了吗？我带给你。”

斐思青指尖轻叩着电脑键盘，柔声道：“好。”

挂掉电话后，他把笔记本放回何月房间，也就这种时候，妈妈有些作用。

夏兰熟知他家门密码，自己开门进去后，客厅冷飕飕的，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放眼看去，客厅里已经摆了些画。

夏兰看着那些画，觉得周围更冷了。

画虽都各有不同，但风格统一，好像来自另外的世界。

斐思青手里提着一幅画正扶着楼梯往下走。

夏兰放下东西，忙去接他。

她本想问那件事，但想到他还饿着，吃完饭再问也不迟。

“先吃饭吧，吃完饭你想怎么弄，告诉我，我帮你。”

夏兰放下画，拉着斐思青去餐桌，斐思青反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她温热的身体，贪婪的呼吸。

烤肉店里的味道，那个男人的香水味……

他很快放开她，没有多说，只是弱弱道：“我吃饭，夏兰同学去洗澡吧。”

夏兰尴尬，拎开自己领口嗅了嗅，【难道是在外面跑一天，给我捂臭了？】

她皱了皱鼻子，还好啊……

斐思青陡然放开她，让她有些受伤，但去洗澡之前，她还是贴心帮斐思青把吃的东西打开。

好久没来这里了，她漫不经心的随意打量，眉毛一挑，“斐思青，你家换餐桌了吗？”

“嗯。”

“哦……”夏兰随口一问，没有过多在意。

斐思青坐下，乖巧的咀嚼食物，“换洗的衣服在我房间柜子里。”

“好。”夏兰上楼，斐思青总是那样细心，明明两人不在这里住，却早早准备了她的东西。

夏兰洗完澡，一身清爽的下楼，斐思青已经吃完东西收拾好，他双目紧闭，站在楼梯口张开双臂等着她。

夏兰搂住他腰，脑袋埋在他胸口，有些介怀的抬起头，“斐思青，你刚刚是不是在嫌弃我啊。”

斐思青埋头，嘴唇轻轻蹭她耳垂，“没有啊。”

“你说谎，你刚刚把我推开，明明就有。”

斐思青声音越发暗哑，“没有。”

夏兰预感不妙，赶紧从他怀里溜出来，“哦……”

怀抱落空，斐思青有些失落，听着夏兰离去的方向。

夏兰调高了些空调温度，想起来她还没问正事。

斐思青朝着她的方向，也正经起来，开口道：“夏兰同学，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问题再次被搁置，夏兰反倒有些轻松，大概，她真的有点恐惧吧。

恐怕连她自己也没察觉，自己在无意识拖延。

她说：“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把这些年的画电子版按时间线做一个合集，到时候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展示给大家。”

“但是我的电脑在我们那个家没带过来，这边妈妈的电脑没有装语音合成系统，我没法用。”

夏兰明白了，“好，电脑在哪里？我去拿。”

“应该在妈妈房间，上楼左拐第二间就是。”

夏兰根据斐思青说的，来到何月房间，这个房间里如今的样子，还跟小e给她的资料片段里一模一样。

她看向角落，当时绝望的顾青就缩在那里，再望向那张床，仿佛看到疯狂的何月正强迫顾青做他抗拒的事，目光又扫到地板，脑袋自动播放起何月生生打断顾青腿的血腥场景。

她抱着笔记本赶紧走了出去，额角泛起一层冷汗。

斐思青岔开腿坐在沙发上，夏兰抱着电脑过来时，他把她拉在自己身前坐下，手臂从后面环住她腰身，下巴抵着她肩，告诉她要怎么做。

电脑放在夏兰身前茶几上，她把斐思青给她的资料拷贝进电脑里，仔细的看着斐思青一幅幅画作。

越看，她越觉得冷，那些画统一的暗色系，大多是暗红和黑色，偶有跳脱的艳色，反倒更让人不舒服。

无不透露着冰冷、绝望、扭曲、还有诡异的华丽。

【斐思青那样的人，怎么会画出这样的画，平时，为什么从没见过他画这样的画。】

【我真的完全了解他吗？】

夏兰开始有些怀疑自我。

身后的斐思青见夏兰久久沉默，问出她心中所想，“夏兰同学是不是觉得，这些画很可怕？”

夏兰回头看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斐思青毫不在意道：“这就是我看到的世界。”

“妈妈握住铅笔，刺进我眼睛那一刻，世界变成黑色，血红在黑色里蔓延，世界的彩色逐渐消失，我努力看，努力看，才从浓重的暗色中，看到几分色彩。”

“很奇怪，那时候我并不害怕，但剧烈的疼痛让我深深记住了那样的画面，只要我想，提起笔就能将那画面画出一万种形态。”

他轻声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喜欢那样的画面。”

天大的事情，天大的委屈，被他一声淡笑带过，夏兰声音发哽，“斐思青，对不起。”

斐思青侧头在她脖子上亲一下，“夏兰同学又没对不起我什么。”

“那时候有妹妹陪我玩，现在有夏兰同学陪我，我很开心啊。”

夏兰觉得，斐思青应该是又想妹妹了，她索性把脑袋往后靠，靠在他身上，陪他聊一聊妹妹。

她问：“小言妹妹都怎么陪你玩呀。”

斐思青想了想，“会带我去找她同龄的朋友玩。”

然后她藏起来，让她的朋友朝他扔东西砸他，砸到头破血流时，她再跑出来救他。

夏兰想到斐思青和一群比他小很多的小孩子玩，那画面一定很有趣，她倒想看看。

斐思青又说：“春天时，会带着我到公园晒太阳，闻花香。”

然后带他走提前摆好图钉的路，让那些图钉通通陷入他的脚底，妹妹再心疼的哭喊着带他去找妈妈。

夏兰看到他提起妹妹时，脸上幸福的表情，有些酸涩，她说：“小言真是一个暖心的妹妹。”

“未来很长，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她的。”

斐思青还跟她说了很多有关妹妹跟他玩的事，只是夏兰听到的，始终不算完整。

他并不讨厌妹妹，他怕小狗听到完整的，会觉得他很奇怪。

可事实就是这样，一片黑暗，无趣又麻木的世界，身体的疼痛，反而让他觉得，原来，还活着。

他想找到妹妹，然后，也带她玩儿，玩一些她没有玩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