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日刚到，天气迅速烘热起来，李敬芳下职后换了一袭浅蓝色轻便常服赶回府中，本想到花园里去乘凉，谁知刚走进园中，就见林立和林飞燕在凉亭中嬉闹争吵，两人为了桌上一盘色泽好看的点心争执不下。

“哎呀，小姐，你做了那么多块绿豆糕，我多吃一块怎么啦？”

“不行，你都吃过了，留下的是给林叔叔和李将军的。”

“你给老爷少留点就行，反正你讨厌李将军，继续给他酸苹果糕吃得了。”

“就因为讨厌，才更要对他好，这样他心里才会愧疚。”

李敬芳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心里一阵好笑，这是什么逻辑，怎么自己理解不了呢？林立忽然眼光一亮，朝着林飞燕身后招呼道：

“李将军回来了，小姐做了绿豆糕，特意等你呢。”

林飞燕机灵的转过身，露出一脸明艳的甜笑，随手捡起一块糕点递给李敬芳。

“李将军，你快尝尝，绿豆糕，解暑的。”

“嗯，谢谢。”

李敬芳接过手中糕点颔首微笑，随即尝了一口，沙沙凉凉的丝丝甜意，入口即化，相比之前的酸苹果糕口感好多了，顿觉心中一阵凉爽。

“大人呢。”

“林叔叔还没回来，可能大理寺比较忙吧。”

“是啊，李将军，按照平日的时辰，老爷该回来了呀。”

“这样，我出去看看，你们留在府中等着。”

李敬芳拿着手里还剩的半块绿豆糕，不由分说的转身出了花园，往府门口走去，林立无奈的摇摇头，换上此前嬉闹的模样。

“李将军又出去了，小姐，这下该让小的再吃一块儿了吧，不用等他们了，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哎，算了，都给你吧，等林叔叔他们回来我再重新做。”

林飞燕看着盘中色泽渐暗的绿豆糕，只能撇嘴不悦的放手。

大理寺二堂中，张恒一身常服着急忙慌的向林澈汇报情况，神色惊惧的满头大汗。

“林大人，卑职下职后去城外洛水岸边纳凉游泳，在岸边不远处一所荒废的民宅里，发现一家大小全部暴毙院中，样貌十分残忍；忙跑回来向洛州刺史府和刑部报备，哪知他们都下职了，只有您还在大理寺，只能向您报备了，大人，您看该怎么办？”

“张恒，你何时发现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

林澈疑惑的站起身走到张恒身边细细打量一番，再朝堂外看看天色，算算现在的时辰；老远的看见一个熟悉踏实的身影走过来，心中一股欣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大人，张恒也在呀，你们发现了什么？”

李敬芳从外面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好奇询问，张恒连忙向李敬芳解释道：

“李将军，城外一户人家全部暴毙院中，状态怪异恐怖。”

“有这等事？”

“敬芳来的正好，张恒知道位置，让他带我们过去看看。”

“大人，现在吗？”

“对，就现在，我们快点去看，趁天黑之前还来得及。”

“好，大人，那我们快去吧。”

张恒带着林澈和李敬芳从大理寺后院牵出马匹一同赶去城外，洛河下游河滩附近一处荒凉的民宅，走到门口时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李敬芳翻身下马快速冲进院中，立刻被眼前满地横躺鲜血四溅的尸体震惊住，二十多具尸身，老弱妇孺无一幸免，院中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林澈和张恒紧随其后走到院中查看尸体，俯身低头细看时不由得心中一惊。

“是他！”

“大人，你说谁？你认识他？”

李敬芳快步走到林澈身旁蹲下身子，检查脚边尸身。

“例竟门酷吏张知默。”

“居然是他！卑职前些时日还庆幸他逃过一劫，没想到这院中无辜的妇孺们还是在劫难逃。”

“是啊，敬芳，张恒，仔细查看这些尸体，看看死因和死亡时辰，再回大理寺找人来处理。”

“是，大人。”

三人快速清点了现场共二十一具尸体，逐一查验身上伤口状况，现场遗留下的痕迹默默收进眼底，待大理寺公差前来将现场所有尸体处理之后带回停尸房，林澈疑惑的转身离开，李敬芳与张恒分开后各自离去，一路上不停地回想张知默一家上下的死状，心中大致判断。

后院书房里的烛火照例亮起，林澈神色凝重的在书案前反复思虑，桌上白纸黑字书写着一串人名，索元礼、周兴、侯思止、王弘义、傅游艺、张知默、片刻之后再逐一用朱砂笔划去，直至划向张知默的名讳前，犹豫着又放下手中朱笔。

李敬芳站在书案一侧认真的看着，细细琢磨这些名讳中的含义，总不见纸上张知默的名讳被朱笔划掉，心中了然，于是从手边的笔架上提起一只极细的楷笔，抬手将张知默的名讳圈禁起来，再将楷笔放回原位；林澈抬头，眸光清明的看着李敬芳。

“呵！李将军向来明白，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大人，这六人全府上下都遭了毒手，无人逃过劫数，但在卑职看来，似乎又有不同。”

“你是想说，他们的死因不同？”

“是的，大人，你还记得吗，这前五位合府上下经过验尸发现皆死于专职杀手的快刀之下，而此次张知默及全府众人身上的外伤，卑职和张恒一起查看过，全是胸口或背心遇袭，而且是剑伤，看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所谓；他们应该不是遭到同一波人的击杀。”

李敬芳认真的分析，林澈默默的点头肯定。

“一语中的，李敬芳就是李敬芳，你常在上阳宫当职，关于隐卫，你可有交集？”

“卑职从十六卫禁军密档中看到过，确实有隐卫存在，分别散落于各部禁军之中，由陛下直属统领，至于是哪些人，谁也不知道。”

“兵部给十六卫禁军配发的随身兵刃是哪种，比如张恒，他的随身武器是什么？”

“大人，各级将领按职务不同，配发款式各异的长剑，其余兵士皆为唐刀；张恒身为羽林卫校尉，他的随身兵刃是佩剑。”

李敬芳见过张恒平时操练的剑法，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林澈不动声色的继续分析道：

“这就更多了一层疑虑，究竟是什么人那么憎恨他们？”

“他们那种酷吏，不知害过多少人，想让他们死的人多了去了，林叔叔哪能逐一查的清楚。”

叩门声响起，林飞燕清脆悦耳的嗓音传来，娇俏的身影轻快飘进书房，捧着两杯热茶和一盘绿豆糕放到林澈桌案上。

“这么晚了，你们还忙什么呢；林叔叔，李将军，请用茶。”

林澈抬头，和颜悦色地看着林飞燕，端起一杯热茶轻啜几口，一声轻叹。

“呵呵，敬芳，你看看，我们在这里想了半天，还不及飞燕一句话管事儿。”

李敬芳无奈的颔首叹息道：

“也许吧，想让他们死的人确实不少，但他们的眷属妻小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哎呀，李将军，就你心眼儿好；那他们当年滥用职权也害了不少无辜的可怜人啊，连林叔叔这么好的人都被他们害过，不恨他们才怪，这就叫…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对。”

“对什么呀，乱下杀手，与他们这些酷吏有何区别，你懂什么？”

“哦，我不懂，你懂！”

李敬芳想再辩解几句，林飞燕几步跳到林澈背后瞪着李敬芳娇嗔抱怨，顺手帮林澈捏着肩膀。

“林叔叔，你看看他嘛，他总欺负我。”

“我？我哪里欺负你了。”

李敬芳索性赌气传过身去，再不理会林飞燕，林澈看着他二人斗嘴甚是有趣，喝着杯中香茶眯眼直笑。

“敬芳啊，小女儿家的心性你让着点儿，生什么气呀？”

“大人，我没说错啊。”

“好，你们都没错，是我老头子的错；敬芳，明日朝中休沐，大理寺衙下那帮浑小子又不知要去哪里快活了，正好图个清净，我在大理寺书库再查查卷宗，找找看还有什么线索。”

“大人，明日我不当值，陪你一起去大理寺查看卷宗吧。”

“好啊，有李将军帮忙，肯定省心不少。”

林飞燕没好气的撇撇嘴，一张俏脸不悦的嫌弃抱怨：

“林叔叔，你怎么还让他一起去呀，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呵呵，你们两个哟…”

林澈乐呵呵的嘲笑林飞燕和李敬芳，林飞燕顿觉得一阵脸红，端起桌上托盘连忙娇羞地逃出书房，林澈笑得更得意了，李敬芳眉头轻轻皱起，眸中浮现出一丝焦虑、忧愁，犹豫不决。

“大人，真要这样吗？”

“你不希望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