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几
作者:夙幽 | 分类:历史 | 字数:29.2万
本书由和图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二十六 黎民
大概是自己知识浅薄,又或许是自己所见所闻还不够多,那是怎样一副光景呢,扶几从来没有看到过,是哀鸿遍野,或者是哭爹喊娘?
都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娘————”把神游的自己拖回现实,其貅 是一个明君,那是不争的事实,扶几必须承认,或许天下的人都会承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死了,让她入土为安吧。”倒在地上的女人,形同枯槁,瘦如骨柴,高高的颧骨,脏兮兮的脸,旁边一直哭喊着的,想来就是她的女儿了。扶几也不想这样说,可她的确已经没有气息了。
“公子是外乡人?”一个跛脚的老汉看看扶几的马,又把扶几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那公子还是快些离开吧,这里可不安全。”
“不完全?为什么?因为洪灾吗?”
佝偻着背的老头把扶几拉的远远的,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你以为那是饿死的吗?前两天还好好的,不知怎的 染了病,还没有四天,好好的一个人就没了……”
“您是说……瘟疫……”洪灾之后,庄稼尽毁,饿殍满地,尸体横陈,老鼠肆虐,再然后,就一两个人生病,接着是四个五个,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疫情已经扩散,尸体被火化,四下里都是哭嚎声,那些声音像打在心上,却又无能为力。
“何止呢,还有土匪。这年头,缺吃少穿的,许多吃不上饭的人落草为寇……”
“老伯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土匪?”
从这里房屋聚集程度来看,这应该是一个繁荣的城镇,可是现在,街边没有小摊贩,只有三两结群的乞丐,还有成堆的野狗野猫,偶尔有几只老鼠“簌”的穿过去,偶尔有不知死活的人躺在那里,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突然爆出的咳嗽声 吓扶几一跳。
街道上的青石板中间的夹缝里长出杂草,像那些染病的人一样,没精打采,叶尖发黄。
“大娘,这里发生疫情,没有人上报朝廷吗?也没有人送粮来吗?”这不是自己所知道的其貅。
“县令说快了,谁知道他说的快了是指多久。”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带过,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扶几心里莫名一疼,其貅是一个好皇帝,足够合格,可是从地方到中央,要经过一级又一级报上来的消息,也不知道中间缩了多少水。
随意找了一处破庙歇脚,那庙里还住了其他的人,不少,十几个,老人小孩都有。
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一瘸一拐的走到扶几面前,伸手要吃的,给了一个人就有所有的人都来要,扶几什么也没有留,全部给了出去。
在帝都,天子脚下,皇城中心,是繁华,是笙歌,是纸醉金迷,越相将士死守边关,有忠臣为国捐躯,却也有佞臣偷梁换柱,中饱私囊。不多,但不代表没有,也不代表其貅不知道,钉子总是要一个一个的拔,这里有些许的不一样,这里离皇城远,皇帝无法直辖,漏洞自然也比其他地方多了些许。
扶几有恻隐之心,待庙里的人都睡着以后,轻轻地摇启那个孩子,不大的年纪,七八岁左右吧,头发上是干了的泥土,脸上是厚厚的灰尘,看不出面色。
“哥哥要带我到哪里去?”那是一双很大的眼睛,又大又亮,在看到食物的时候都在闪光,这很容易让扶几想到从前的自己。
“我带你去吃东西吧,是不是很饿?”也许是前几日夜里露宿树林,感染了风寒的缘故,声音沙哑,连模仿男人的声音都模仿不像。
“真的吗?我可以给我的娘亲带一些回去吗?”扶几点头,“哥哥叫什么名字?”
“远追。”
“远追哥哥是个大好人,庙里的人都这样说。”
“那你呢?”
“我没有名字,爹娘都叫我小四,我前面有三个哥哥姐姐,都没有撑过来……”说着,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扶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是要诚实守信的意思。”
“那我回去告诉娘亲,我的娘亲肚子里还有一个弟弟妹妹呢!”他的声音欢快,似乎很期待那个小生命。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吗?”
“我们是那条河下游的,哥哥知道那条河吗,叫‘沙河’,闹水灾的时候,我们那里更惨,比这里还可怜,一个村子都死了没几个人了,爹爹死了,娘亲带着我们几个逃难,哥哥姐姐也死了,只剩下我和娘,还有娘肚子里的小幺。”
扶几看了看睡在大街上的难民,薄唇微抿,眉宇紧皱,当务之急是去找到赈灾的粮食,这么大的天灾,下级不敢报给上级是正常的,但总不能不报吧。他们不愿意,那就让自己代劳吧。
把扶驷送回破庙,抬眼看到了他的娘亲,那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大概不超过三十岁,腹部微隆,月份还不大,应该是个很危险的时候。
飞音就在不远处,扶几吹了一个口哨,就听得有“嘚嘚”的马蹄一路踩过,停在破庙门口,吵醒了几个人,没有理会,跃上飞音,扬鞭而去。
镇国将军楼袭最先出发,其貅在他半月后出发,吉越大将军张起还在后面,和其貅相隔一月,这样下来他大概是和自己一起出发的,三万人行军和自己独身一人,速度自然无法比,这样想来也没有差多久了,如今只要折回去,找到张起,他堂堂一个大将军,想来也应该有办法能够解决的。
入夜的时候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大滴大滴的砸在脸上,连蓑衣都渐渐地湿透了,飞音仍然跑得很快,坚硬的蹄子踩在软烂的泥路上,飞溅的泥水弄脏了白色的衣衫。
为了不暴露身份,连自己的女装都扔了,全身上下除了钱就是细软……真惨啊……
原路返回,那是两天后,不眠不休的赶路身体有些吃不消,所以当看见张起的军队的时候,成功的晕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动了动手,动不了。动了动脚,也动不了。动了动身子,还是动不了,“别动了,没用的,这是军装捆绑奸细的方法,你挣不开的,现在就老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他怎么知道自己挣不开?未免太小瞧自己了吧,一看就知道没有见过奇人……
“我是银城的人,那里闹了洪灾,哀鸿遍野,水有浮尸,地方官员不愿上报,如今又闹起了瘟疫,死了不少百姓,我怕将军的队伍绕道而行,错过了看这一场民生百态的好戏,特来请将军去银城一看。”
“我凭什么相信你?”
亏你长的人模人样我这么相信你,难道你就不知道派人去看一看吗?
“将军派人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现在没有赈灾的粮食,如果现在再报上去,等赈灾的粮食发下来,小的估计银城百姓死的也不剩多少了。”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懂没懂……
“你想让我把军饷给他们?不可能,行军打仗没有军饷,你让本将军的将士怎么活?”
“先匀一部分出来,等他们度过这段时间,再把后方的赈灾粮食补回给将军又有何不可?”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就不知道活学活用吗?
“这件事情不要你管,本将军会立马修书一封,上报朝廷,派人去查,消息回来之前你别想走。”
“反正小的也要回银城,就劳烦将军送小的一程了。”
他们在林子里扎了帐篷,又有卫兵把守,还给扶几安排了床,扶几想说这是自己下山以来这么久第一次碰到床,虽然只是一张硬硬的木板,但也已经相当不错了,前几日可是抱着飞音睡的……
大概是有飞音的缘故,快的习惯了,所以跟着这一群人的时候,不止自己,连自己的妈都受不了了,那是有多慢呢?自己回来遇到他们用了两天两夜,他们去银城,足足用了七天……
扶几不知道张起怎么想的,现在只想知道银城的百姓还剩了多少,又死了多少,瘟疫控制住了没。
不夸张的说,张起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将军。行军途中也不忘练兵,途遇灾民也施舍粮食,听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上了战场,在那之前是个温柔的书生。
看着他麦色的皮肤,扶几想象不到,听他们说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上的厅堂,下的厨房……
在他们面前要隐藏自己所有的功夫,所以悲剧就发生了,在下马的时候,成功的崴了脚。的确崴得很成功,以至于不能没有飞音,否则走不了。
那一群小兵看的“呵呵”笑,扶几老脸一红,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张起眉头一皱,没有责怪,但不代表没有嫌弃:“堂堂男儿,你怎么这么没用?”
这个时候,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儿,被人说没用都会很生气好吗?所以扶几生气生的得天独厚……
反正你们害怕我是奸细,我不走,你们总有办法让我走,对我不好,我就卖惨!我就哭给你看,你们就笑吧,我可不怕,我可不尴尬!
“走了!”
“可是我走不动!”
“上马!”
“可是我上不了马!”
“上车!”
“可是我上不了车!”
“那就不给饭!”
“突然脚没那么疼了……”
飞音打了一个响鼻,扶几无视它的的鄙视。亏谁也不能亏自己啊,食物都分给他们吃了,自己身上除了细软和银票,就只有这匹马最值钱了!所以不准打响鼻!
张起很好看,白面将军,帝都炙手可热的单身汉,扶几不管,管你有多炙手可热,反正都是单身汉!
如果那条河的时候,扶几这才认真看了一下,扶驷说的沙河,当真是裹了不少的泥沙,颜色偏黄,尤其是漩涡处。
走了七八天的路,这雨或大或小,反正没有停过。自己的病也不好不坏,反正没有好过……
“你还好吧?”张起觉得自己有病,战场厮杀,自己的属下伤了腿上了胳膊流的血少了吗?十六七八岁的少了吗?怎么独独对这个少年关心关心?
“好得很。”忍住自己的手,没有去揉自己的脚踝,那里已经肿的不忍直视。扶几和张起想的一样,他的手下伤了胳膊伤了腿流的血少了吗?十六七八岁的少了吗?干嘛自己受点伤就要死要活的?反正银子都坑够了……
进城的时候,张起这才彻底的相信了扶几的话,那是怎样一副景象呢?哭天抢地,满目疮痍,有人形色匆匆的背着自己的行囊离开,有的停留在街边,有稀稀疏疏的府卫偶尔路过,面色僵硬,似乎已经习惯了。
扶几也吃惊了,这比自己离开的时候惨了不止一点半点,对了,扶驷呢?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一时忘记了脚上的镣铐,“咚”的一声摔在地上,脚踝处的扭伤顿时痛的龇牙咧嘴,膝盖瞬间就见了血,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张起,眼中的请求不言而喻……
不过十天而已,怎么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