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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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奈何
是夜,库傉官伟领四百壮士,赤膊衔刀,攀爬秦营东南角高栏而入。高栏之后虽有秦军守兵,然见四百壮士一个个身脸涂彩,自高栏上怪啸扑下,夜色中仿若恶鬼降临,吓得顿作鸟兽散。
库傉官伟遂打开栏门,又砍开内营门,大声招呼早已伏在夜色中的段随所部。段随长槊指处,骁骑、云骑两军如风掣出!
入得营内,但见六千骑军所向披靡,将匆忙集结的秦军撞得七零八落。库傉官伟则引四百壮士随处放火,扑杀零落秦兵。
秦营大乱,人马只顾逃命,几无抗争之士,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愈加狼藉。有些秦兵好不容易破开营栅,正要窜逃时,却见营外火把遍野——乃是草头王们不舍战功,早早候在秦营外围。。。这时瞥见秦军败兵,草头王们争先恐后上前,少不得抢几颗人头到手。
中军帐外,石越痴痴呆立,眼睁睁看着麾下士卒或死或逃,他竟无动于衷。几个亲兵急得上前扯他,石越却一振双臂,格开了他等,黯然低语:“天要绝我,逃之何益?你等,自行去罢。。。”火光熊熊,犹如白昼,可映在石越的脸上,却只见寥落二字。
直如秋风扫落叶,战事须臾结束,秦军或死或降,更无一人昂立。便只中军帐外,石越孤单单矗立风中,抬眼扫过无数支指着他的森寒长矛。。。忽然双手一伸,摘下红缨兜鍪,厉声大吼:“天不佑秦,奈何?大好头颅,拿去!”
“恭敬不如从命!”段随下马,大步上前。刀过,人头翻飞,落地,犹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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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建元二十年(晋太元九年)三月里,慕容垂令慕容宝在石门搭建黄河浮桥。桥成,慕容垂挥军十余万大举渡河北上,兵锋直指邺城!
启程前一日,忽听外头有人声喧哗,慕容垂皱眉而出。走到门口,抬眼看时,不觉一怔——庭院之中,众人围伺之间,一人跪倒在地瑟瑟抖个不停,其形容猥矮,衣衫破旧不堪。。。竟是“留”在长安的少子慕容麟!
原来得知慕容垂举起反旗,苻坚怒不可遏,当即下令抄捕慕容垂府中人等。小可足浑氏长安君听到消息,顿知自个为慕容垂无情抛弃,痛上心头,生无可恋,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长安泉州侯府中,凡家丁、奴仆、婢女。。。皆入重狱。慕容麟恰在城外山庄,见机得早,竟叫他先一步跑离长安。这厮颇是坚忍,一路小心翼翼、忍饥挨饿,虽吃足了苦头,终于到达荥阳。他倒是“毫不计较”被老父抛弃之实,径直投奔而来。
慕容垂还未说话,后头先有人冷冷“哼”了一声。声音冷脆,慕容垂一听即知是元妃。这时慕容垂一只脚正要踏出门槛,闻声顿时停住,呆立不知前后。。。
“郎君自决便可,无须顾虑元妃。。。”脚步声起,踢踢跶跶渐渐远去,不复可闻。
慕容垂叹了口气,跨步出门。
慕容德凑上来,低语道:“兄长!此子心术不正,不可用之。”不远处高弼与悉罗腾亦双双朝着慕容垂摇头,慕容农与慕容隆两个则面无表情。。。
慕容垂双眉皱得越发紧了。
便在这时,慕容宝走过来,开口道:“总是自家兄弟,也不能置之不理。。。耶耶,要不然让贺麟先跟着我?”
仿佛听到众人所语,慕容麟惶急不已,目中含泪,苦巴巴望向慕容垂。。。
慕容麟形状凄苦,慕容垂看在眼里,也觉恻然:我留贺麟在长安,摆明了是让他送死。。。如今他逃得生天,还肯跑来投我,我怎忍弃之?又想起长安君——纵使自己大是不喜其人,终究害她丢了性命。。。于是长叹一声,温言道:“贺麟,你。。。起来说话。”
慕容宝呵呵一笑,上前搀起了慕容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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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兵近邺城,苻丕坐立不安,又因丧了石越,愈加惊惶。也是“病急乱投医”,苻丕急派梁琛出城,往慕容垂军中传个口信。
梁琛见了慕容垂,正肃襟冠,朗声道:“长乐公语君曰,去岁天王大驾失据,君千里勤王,保舆卫銮,其忠贞之节,虽古时贤者不及也。奈何弃此大功,行今日不忠不义之举?过贵能改,古来如此,还望君多多思量。但能改过自新,为时未晚也!”
此言一出,满座将士顿作哄堂大笑,直不信苻丕竟会“天真”到这等地步——都叫人家打到大门外了,还觉着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人家归顺?
梁琛面对满堂指指点点,面不改色,只直直看着慕容垂,静待后者答话。
慕容垂不笑,反一本正经道:“当初孤受天王大恩,铭感于心,从未忘怀。也因此,孤并无伤害长乐公之心,更盼他与部属全都平平安安。”
梁琛一滞:“泉州侯的意思是?”
“孤只求在关东之地复兴大燕,以后更可与大秦永结邻好,岂不妙哉?你回去邺城告知长乐公,孤无意与他为敌。还请他早早交出邺城,自可安然回返长安,与天王团聚!”
梁琛冷笑一声:“泉州侯真是好打算!原来就是这般报答天王大恩,哼!”
梁琛语气不善,惹得慕容垂部众纷纷涌过来,戟指怒骂。梁琛孤身昂立,不为所动。
这时慕容垂忽然拔高了声音:“梁主簿,你听好了!长乐公若执迷不悟,不肯让出邺城,孤也只好竭力攻城,到那时,只怕城中一人一马也难脱逃!孤言尽于此,你等好自为之!”顿了顿,又道:“还有,孤已光复大燕年号,往后这世间便只有大燕燕王慕容垂,再无大秦泉州侯一说!”
慕容垂说到这里,重重跨上一步,几乎撞到梁琛身上,且须发皆张,瞧着威势骇人。
梁琛身形远较慕容垂矮小,又遭群雄环伺,可面对气势盖天的燕王慕容垂,他竟是殊无惧意,这时凛然振胸,高声厉色:“将军!当初你不容于燕国而投大秦,天王待你推心置腹,宠信甚于勋旧,自古君臣相知之厚,无出其右也!可谁知,天王只小败一场,你竟叛逆至斯!长乐公乃天王长子,受命关东重任,怎能拱手将关东献给叛逆?大夫死王事,国君死社稷,将军若定要攻打邺城,又何必说这些花言巧语?只是将军曾为世之敬仰的忠贞之辈,却要变作人人唾弃的逆贼,嘿嘿,梁琛窃为将军痛!”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炸了锅,人人怒形于色。慕容宝直接拔出佩刀,高喊着要砍了梁琛的脑袋。慕容德拉住慕容宝,对着梁琛摇头道:“梁天宝,你本是大燕臣子,投秦也不过十年,如何这般说话?就不怕丢了脑袋?”
梁琛正色道:“死则死耳!梁琛不愿做往复背主之徒!”
这下连慕容德也恼了,一甩手,松开了慕容宝。慕容宝挺刀抢上,刀光如练,就要砍在梁琛脖颈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响,慕容宝钢刀给震飞了出去。众人定睛看时,竟是慕容垂出手,拔刀格飞了慕容宝之刀!
“各为其主罢了,梁天宝是个忠义人儿,何苦为难他?让他走!”慕容垂说完,背过身去,忽然觉着意兴阑珊,默然当场,良久不曾言语。
直到梁琛远远离去,慕容垂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派快马往列人,召从石与那罗延率部前来汇合,围攻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