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曾经对我很重要。”

任乔安说：“那时候，妈妈刚离开我们，我想，你和我都是彼此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我愿意暂时忘记您曾经想把我送人的事，想和我最后的亲人一起生活下去。”

其实也不算最后的亲人，那时候父母双方的亲戚还没有露出真面目，但是任乔安已经预感到，任鸿琛将是她最后的亲人。

果然后来，姥姥姥爷那边怪她是个女孩儿，所以爸爸才会和妈妈吵架，最后出了意外，等于任乔安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灵堂之上，爷爷奶奶也伤心，但是亲戚都全他们：“没关系，以后鸿琛在找一个，这样政策就管不上了，说不定还能生个大胖小子呢。”

她妈妈的灵堂上，她们商量她爸爸再娶生儿子的喜事，爷爷奶奶怕外面的姥姥姥爷听见闹事，呵斥亲戚不要再说了，他们都悲伤的很虚伪。

再后来，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只是单纯的恨任鸿琛，为了养这个女儿不再婚，任乔安没有和妈妈一起死，她活下来是原罪。

“任家的香火断了，都是这个赔钱货的错。”她小小年纪，听不懂想活断了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赔钱货是什么意思。

她值三千呢。

那个时候三千可是很多很多钱，好多人一年都花不了三千。

她捡来的垃圾食物，从里面挑好的给她爸爸留着，自己饿的头昏眼花，在垃圾桶旁边吃那些带不回来的食物。

“那时候我心里很怕，我怕姚叔叔他们来家里带我走，可其实……妈妈葬礼的那一天，我听见了你说要把我留下。”也是因为如此，任乔安愿意和她的爸爸重新相处，即使爸爸妈妈双方的亲戚，到最后都在责怪她，她还是开心爸爸留下了她。

她还有爸爸，她爸爸没有不要她，她又开始担心爸爸娶了新妈妈，以后生了儿子会不会不要她。

“我那时候日夜害怕你有了新老婆，到时候有个新儿子不要我了，所以我一直想做你面前最好的女儿，让你知道留下我这件事，你没有做错。”

很显然是她多虑了，任鸿琛只是单纯地留下了她，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的眼里还是没有她，直到出了赵忘生父亲的那件事，她才说服自己认清了这个事实，不再对他出现幻想。

她生活在哪里，是否努力优秀，对任鸿琛来说根本没有却区别。

这世上的人，都没有任鸿琛优秀。

留下她，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是妈妈最后的血脉，不想她远离他，这和任乔安安是他的女儿没有半毛钱关系。

毕竟现实已经证明了，任鸿琛养她根本没有花多少钱，也没有耗费多少精力。

她能在垃圾桶坚持的养自己爸爸，她就能低头当个卑微的打工人，养活自己。

否则为什么爸爸还是对她不好呢？

“爸爸，我小时候看别人写故事，看过一种说法，父亲因为女儿害死了母亲，而对女儿特别的坏。”任乔安想起以前，当自己看到这个理由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真的相信这个理由：“我想或许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没能成为你期盼已久的儿子，所以你才不喜欢我吧。”

“可是，儿子能做的时候我也可以做的很好，我甚至比他们更好，我读书永远安第一，拿了校第一以后，我就争取区第一，最后我当了状元。”

“我打工也特别卖力，老板欺负我是暑假工，我给他干苦力活儿，到最后他用我未成年为理由，恶意克扣我一个月的工钱，我还能咬牙再去做小时工，把我的生活费全部都赚够，我想我是任鸿琛的女儿，除了不是男人，其他的我都能够办到……”

那时候多傻，小小年纪被欺负了不知道报警，状告老板非法雇佣童工，还想着咬一咬牙，让爸爸看见她也可以和儿子一样，有“男人的担当”。

一心想着不能给任鸿琛丢脸，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任鸿琛眼里就没有她，或者说她只配结婚生孩子当家庭主妇。

“直到……赵忘生的爸爸闯进了我的房间……你虽然最后惩治了那些人，可是我也清楚你不是为了我……”任乔安直言直语，这件事不存在误会，她爸爸后来也知道了当时的受害者是谁，但是那并没有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

甚至没有让她爸爸对她有任何怜惜，更别说那样焦急的关心尹阿姨有没有吃苦的态度。

“爸，我从那一刻开始，对你很失望。”

失望自己在受到伤害的时候，竟然还心存喜悦，这样她爸爸就会关心她了，可到最后关心她的只有赵忘生。

明明知道他不会管她，打工受了那么多欺负，从来没有想过哭着回去找爸爸，为什么要奢望早就知道的结果？

在那一刻，她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放纵希望。

“我的同学都笑我骚味遮不住，才会勾引赵忘生的爸爸，我就是那个被叮的有缝的蛋。”

任乔安在这一晚，终于坦荡的面对她的爸爸，回忆起了她一直不曾回忆过的往事：“事发以后，她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以前我在学校很好的朋友，后来也到处跟别人宣传我的内衣都穿透明的，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其实只是因为任乔安穿了肉色的内衣，因为她发育的比较好，长得又漂亮，那时候的男同学总是会故意向她洒水，如果内衣有图案，衣服湿了就会透出来。

这样他们又要宣扬，他昨晚睡过任乔安，因为他们知道她今天穿的内衣的图案。

“她们说：任乔安就是因为没有父爱，才会想要勾引别人的爸爸，心理变态就是这样，对中年老男人情有独钟，还要是那种窝囊又猥琐的老男人……”

因为他们都认为，她就是底层家庭出来的孩子，父亲也不会出息到哪里去。

欺负了就欺负了，一个落魄家庭还想找他们要公道？

反正任乔安也没人管。

“我的男老师，只要有一点点对我的赞赏，他就是我在学校里下一个‘绯闻男友’。”

任乔安还见过贴着她的脸的比基尼照片，后面发展成了小电影的截图，他们肆意传阅，任乔安除了逃避没有办法。

从那以后，任乔安就知道了一个道理：对于弱者来说，美丽是致命毒药。

她就开始不爱漂亮了，这一招很奏效。

“爸爸，那时候我还小，不敢对任何一个异性说这些被欺负的内容，它们让我置身地狱却也难以启齿，可是我在想，你要是有一点点关心我，就应该发现我的异常。”

那时候，赵忘生陪伴她最多，若没有他一直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任鸿琛第一次注意女儿，可能就是她从楼上跳下去的新闻了。

《首富独女不堪忍受校园暴力，教学楼一跃而下。》

或死或残，听天由命。

可是他并没有，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尹阿姨身上，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过自己的女儿。

“我……”任鸿琛理亏，无话反驳。

那时候，他承认对尹如薇关心过了头，他又不能和普通的男人一样再婚，所以连自己的女儿他都要隐瞒，可是偏偏这个女儿什么都知道。

“爸，后来我的努力，我的坚强，都是为了我自己。”不再是为了她以为的表现自己，任乔安笑着说：“我很遗憾没能在一个父亲的疼爱下长大，没有成为名门淑女，没有向爸爸祈求过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您也别再要求我成为汪思悦那样的女儿。”

“我知道怎么做女儿，但是我已经做不了，你想要的那种女儿了。”不管是比儿子强的女儿，还是会抱着爸爸撒娇，对他嘘寒问暖的女儿，任乔安都做不了。

她开不了口对父亲诉说贫穷，没钱生活的时候，她脑子里想到的只有靠自己，并没有求助任何人的念头。

她只能做她自己，想要就得到，不想要就抛弃。

“可是乔安，爸爸今天叫你回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你，如果你还喜欢周楚，爸爸就帮你得到周楚。”任红尘终于败下阵来，再高明的谈判高手，都无法在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上扭转局面。

他落败了，就没有翻身的可能。

他也确实想今天和她聊一聊，如果她还是喜欢周楚，他也不会明令禁止他们来往，他甚至会帮他得到周楚，至于怎么得到，看看现在的诸葛卿，那就是标准的模版。

任鸿琛的女儿，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他都可以办到，根本不存在拆散女儿的说法。

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周文生要他的儿子，然后把周楚训得比狗还听话，再给他的女儿玩耍。

“我是希望你能够真心的和我聊一聊天，和我说说你的想法，我也……想了解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个失败的丈夫，现在也是个孤独的父亲，他开始承担因为自己曾经没有束缚自己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带来的苦果，可是他仍然想弥补。

外面的雪花飘落之后，在地上不但没有结成冰，连一点点水渍都没有留下，任乔安松了口气，笑：“不用的爸爸，我和你只有输赢关系，我会做一个女儿应该做的所有事，你不需要像一个爸爸一样照顾我。”

她早已经不需要被人照顾，从她一个人住校，被校园霸凌到忍无可忍，亲手把散播自己黄谣的朋友的内衣裤挂在学校的公告栏上，还附带有她穿着内衣的照片之时。

任乔安就不需要亲生父亲的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