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怕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标准答案，一万个人可能会有一万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或许生老病死，或许平庸碌碌，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其实只要概括一下，人们所害怕的一切在内核中都有着惊人的相似，那就是未知……

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来到这个时代，虽然面对那些牺牲，张然虽然悲伤，难过，但对未来，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都要坦然——因为他知道未来会怎样，知道无论眼前多么的艰难，那都是暂时的。

因此，对眼下所遭遇的一切，他都能做到淡然处之，因此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进退失据，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能微笑面对。

但这一次，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事情发生了他从未预料到的变化，他不敢去想零号首长万一有事，未来会不会还会依照着原本发生过的那样去前进！

所以，当张然一行终于进入了高林地区，在和苏醒杨全林暗中设置的接头地点和雷晓接上头，看到眼圈通红的雷晓递上各方面传递过来的那触目惊心伤亡情况，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张然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

零号首长，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没做到这些之前，别说伤亡，就算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都死光了，这饱和式救援计划，都得全力执行下去！

“队长，你真的觉得，为了一位首长，让几千上万人因此而死，值得吗？你真的觉得一位首长的命比数千同志们的命更加珍贵吗？”雷晓悲声问。

“换一个人，比如我，那就不值得！”

张然道：“但如果是这位首长，就绝对值得，别说几千人，就算几万人，只要能救下他，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我这么说很残忍，觉得我眼里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首长而惘顾普通的战士也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个事实……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机会活很久很久，那么在几十年后的某天，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决定！”“我一定会努力的活下去，看看队长你所说的那天，会不会到来！”

雷晓狠狠的吸了口气，然后掏出地图，开始向张然汇报工作。

零号首长一行，最后一次出现之地，是两天以前，地址是平同关和高林交界地带的五莲地区。

在接到张然命令的第一时间，队长苏醒，政委杨全林，便兵分两路，一路直扑五莲地区，另外一路，则赶往了零号首长等人在甩掉敌人之后最有可能出现的方位——赤化一带！

“离开之时，我们高林游击队合计四百余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两百了……”

雷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道：“特别是杨指导员率领的一队，在赤化方向被小林清率领的鬼子伪军，穷追猛打，伤亡惨重，苏队长他们目前虽然还没跟鬼子伪军大规模的遭遇，但现在他们持续在鬼子占领区内寻找零号首长他们的踪迹，怕是迟早也得给小鬼子咬上……”

“这么说来，零号首长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了？”张然问。

雷晓摇头。

张然一边观察着零号首长他们最后出现的地区，五莲周边的地形情况，一边询问孙红忠，涂进军，朱军林等人率领的游击队目前所抵达的位置，以及从龙源山区而来，强行突破定州，平同关之间的防线而来的情况……

各部的伤亡，都极其惨重。

可他们距离五莲地区的距离，却依旧遥远的可怕，怕是在两三天内，都连抵达五莲周边的确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街应到零号首长他们了！

这其实，才是雷晓如此不解的原因——因为这些队伍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到最后可能做的都是无用功！

“无用功？”

张然看了看雷晓，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圈道：“我们出动了这么多的力量，鬼子就不得不抽调大量的力量来应对——我知道鬼子是乘着这个机会在尽最大可能的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但难道你没发现，在鬼子这样做的同时，他们就没有充足的力量，对零号首长他们可能所在的区域，进行大规模的搜捕了……”

经过张然的提醒，雷晓顿时醒悟了过来，但脸上的神色却因此而更加悲凉——他原本以为，各部队冒着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向着这边靠拢，为的就是救零号首长。

他没想到的是，在张然的计划里，他们的作用仅仅就是用死去牵制鬼子，不让鬼子大规模的集中往五莲地区！

他不知道要是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战士们，那些已经为此而牺牲的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会不会感到心如刀绞——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听到这消息，真的是心如刀割。

“你现在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吧？”

张然从雷晓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的火焰，盯着他道：“你记住了，一定要努力的活着，不要死，至少也要活到七八十岁，甚至是一百岁，只要你活到那个时候，你就一定会明白今天我为什么会下达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命令……”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管雷晓，而是看向贾全涛等人：“马都喂好了吧？喂好了就出发，我们立即去这里……”

说着，他的手指狠狠的点在了五莲以西的区域，汉阳镇一带！

贾全涛等人都在看着张然的裤子，张然的裤子上早已结上了厚厚的一层血痂。

他们的眼里写满了不忍，因为那样的伤势，他们自己也经历过，知道那有多疼！

而雷鸣却在指着汉阳镇一带的地形，坚决的反对，表示如果零号首长他们目前还未惨遭毒手，就一定不会去汉阳镇方向！

因为汉阳镇区域，看起来的确是山多林多，很易于隐藏，但这片区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正因为山多林多，其中所能走的道路就少！

而那边，几乎每一个交通要道，都已经被鬼子兵所把守了！

零号首长他们走那边，一旦进去，就将寸步难行！

“零号首长身边的警卫既然被派出来保护零号首长去咱们根据地，就不可能不了解敌人在周边的兵力布置，只要他们不傻，就不可能去汉阳……”

雷晓极其肯定的道，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直观的看法，更是苏醒杨全林等人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

所以，苏醒和杨全林才会兵分两路，一路直接进入五莲地区搜索，一路赶往赤化方向。

去五莲地区，是因为担心零号首长他们在行踪暴露之后无法摆脱敌人，不得不就地隐藏，等待援兵。

去赤化，是因为赤化方向更靠近他们的游击区，但凡零号首长他们能甩掉敌人的追击，肯定会进入赤化方向，争取和他们联络上，寻求保护。

在他们看来，去汉阳，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但张然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的理由很充分，一方面，苏醒，杨全林现在已经身在五莲赤化地区，但这些地区，根本就没有接应到零号首长！

要是零号首长他们在这些地区，就不可能不知道苏醒杨全林他们就在附近，不可能躲着他们不见！

“可万一，零号首长他们已经被迫躲藏起来，根本无法现身呢？”雷晓不服气道。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零号首长的伤有多重！”张然道。

零号首长现在，急需青霉素控制伤情，根本容不得身边的护卫们为了保证安全而继续拖延！

所以，只要他们在五莲，赤化地区，就算是拼了命，他们也会选择跟游击队接触——这也是张然坚定的相信零号首长他们更有可能在汉阳地区的重要原因！

汉阳地区，的确因为山太高林太密，鬼子控制住了交通要道，就等于将那片的确锁死了！

但别忘了，一旦他们真的通过了汉阳地区，就直接进入了青平边区！

那方向，明显比经过赤化到支队根据地更近！

雷鸣并没有被说服，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前提是，零号首长身边的警卫，真有张然所说的那么神勇，不但大胆，更勇于冒险！

张然阻止了雷鸣通报苏醒，杨全林向汉阳方向靠拢的想法，他需要他们继续拖住敌人。

汉阳方面，他自己和贾全涛他们过去，就足够了。

他们全部都骑着马，速度够快！

看着张然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原本在心里对张然仇视不已的雷鸣却忽然释然了——他无法原谅张然让那么多的战士为了一个首长去送死，但现在，他却看到了张然自己为了那么一丝渺茫到了极点的希望，去以身犯险……

他至少不只是让别人去送死！

“六子！”

然后雷晓就尖叫，对着过来的王六子道：“咱们手里还有多少人？”

“虽然都是积极分子，但老的老少的少，加起来也就四十来个！”王六子道。

“抄家伙，跟我走，去汉阳！”

雷晓低吼，他不知道自己等人赶过去是不是来得及，他只是希望，万一有用得上自己的时候，自己至少可以出一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