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作者:(俄)列夫·托尔斯泰 | 分类: | 字数:3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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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8)
第59章 (58)
五十八
“嗯,请吧,我听候吩咐。想抽烟吗?不过,等一等,咱们别把这儿弄脏了,”玛斯连尼科夫说着,拿过一个烟灰缸,“怎么样?”
“我找你有两件事。”
“原来是这样。”
玛斯连尼科夫的脸色变得阴沉而灰暗了。原来像一条狗在主人搔耳朵时那种兴奋神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以听到客厅里的说话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客厅另一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讲着一件什么事情,反复提到“伏伦卓娃伯爵夫人和维克多·阿普拉克辛。”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的只是一片闹哄哄的说话声和笑声。玛斯连尼科夫倾听着客厅里的情形,一面在听聂赫留朵夫说话。
“我说的还是那个女人的事。”聂赫留朵夫说。
“哦,你是说那个冤枉的女人。我知道,知道。”
“我想求你把她调到医院去做什么事情。有人告诉我,这是可以办到的。”
玛斯连尼科夫紧紧闭起嘴,沉思起来。
“未必办得到,”他说,“不过,我去商量商量,明天打电报告诉你。”
“有人告诉我,医院里病人很多,很需要有人帮忙。”
“是吗,是吗?好吧,反正不管怎样,我会给你回话的,
“那就请你费神了。”聂赫留朵夫说。
客厅里响起一阵哄堂大笑,而且不是做作的笑。
“这都是维克多,”玛斯连尼科夫笑着说,“等他上了劲儿,俏皮得要命。”
“还有,”聂赫留朵夫说,“现在监狱里关着一百三十个人,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证过了期。已经把他们关了一个多月了。”
于是他说了说他们被关押的原因。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玛斯连尼科夫问道,并且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不安和不满的神气。
我去看一个被告,那些人在走廊里把我围住,要求我……”
“你看的是哪一个被告?”
“是一个农民,无罪而受到控告,我已经请人为他辩护。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难道那些人什么罪也没有,只因为身份证过期就坐牢……”
“这是检察官的事,”玛斯连尼科夫很恼火地打断聂赫留朵夫的话说,“这就是所说的审判又快又公正。副检察官有责任视察监狱,调查犯人被关押是否合法。可是他们什么事也不干,只知道玩牌。”
“那你就毫无办法了吗?”聂赫留朵夫想起律师说过省长会推给检察官,就沉下脸问道。
“不,我去办。我去查一查,马上就查。”
“那她就更糟了。这是个苦命女人呀。”客厅里有一个女人声音说,显然说话的女人对她所说的事没有多大兴趣。
“那就更好,我把这个也拿走。”客厅另一头有一个男子用开玩笑的声音说,有一个女子也嘻嘻哈哈地笑了,显然是不让他把东西拿走。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女人的声音说。
“就这样吧,这些事我都去办,”玛斯连尼科夫又说了一遍,一面用戴绿松石戒指的白手把香烟捻灭,“现在咱们到太太们那儿去吧。”
“对了,还有这样一件事,”聂赫留朵夫没有进客厅,在门口站下来说,“我听说,昨天监狱里有人受了体罚。这是真的吗?”
玛斯连尼科夫脸红了。
“哎呀,你问这事吗?你听着,老弟,真不能让你到监狱里去,你什么事都要管。走吧,走吧,安娜在叫我们了。”他说着,挽住聂赫留朵夫的胳膊,又露出十分激动的样子,就像刚才那位重要人物关注之后那样,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高兴得激动,而是惶惶不安了。
聂赫留朵夫从他的胳膊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没有向任何人告别,什么也没有说,就带着阴沉的脸色穿过客厅和大厅,经过一个个连忙站起来的仆人面前,来到前厅里,又来到大街上。
“他怎么啦?你什么事得罪他了?”安娜向丈夫问道。
“这是法国人作风。”有人说。
“这算什么法国人作风,这是祖鲁人[17]作风。”
“噢,不过他一向就是这样的。”
有人起来告辞,有人刚刚来到,叽叽喳喳的谈话照常进行着。大家抓住聂赫留朵夫这件事作为今天谈话的好话题。
聂赫留朵夫在走访玛斯连尼科夫之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他的来信。他在一张带官衔和火漆印的光滑厚信纸上用刚劲潇洒的字体写道,已写信给医生谈及调玛丝洛娃去医院一事,大概他的要求可以实现。信的末尾写的是:“热爱你的老同事”,在署名“玛斯连尼科夫”末尾是一笔极其花哨的粗大刚劲的花笔道。
“浑蛋!”聂赫留朵夫忍不住骂道,尤其因为他从“同事”这个词儿里感觉到玛斯连尼科夫对他有一种屈尊俯就的意味,就是说,尽管他担任着在道德上最肮脏、最无耻的职务,还自以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现在自称为他的同事,如果不是想满足一下他的自尊心,那就是想表示自己并不因为地位显赫而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