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

金启明刚跑到二楼就感到了大事不妙。

他从迷雾中闻到了浓烟的味道，那并非只是来自硫磺燃烧挥发出的臭味，还有浓烈到呛人的烟味。

他快速登上三楼。

沿着荧光棒的路线找到之前的房间，看着迷雾中闪动的簇簇火光，心彻底凉了。

果然着火了。

大概是此前的硫磺火点燃了什么东西。

这尼玛大火加浓烟加迷雾，再加上那个随时搞偷袭的半灵老六，这还怎么玩？

好在现在火势不大，应该是迷雾一定程度上阻隔了空气，火势蔓延的不是很快。

金启明头一铁心一横，冲了进去。

穿梭在迷雾、浓烟和大火相互交织弥漫的奇怪空气里，再加上此前硫磺火遗留的臭鸡蛋味，简直是上头神器。

“有人么……咳咳……”他呼喊着，呛了口烟。

无人应答。

刚才明明和酒叔听到了小姐姐的声音，总不能迷雾让他们产生了幻听吧？

金启明摸索着推开一扇门，没想到房间之内还有房间。

他把从酒叔那弄来的荧光棒掰弯，往里面扔了两根。

借着一蓝一绿的两簇微光，金启明隐隐发现这个房间搞得像美洲西部朋克风的酒吧似的，大概是老板花了大价钱装潢接待狐朋狗友的。

“有人么？”金启明继续向前摸索，突然眸光一闪。

吧台角落的高脚椅上，一个小姐姐倚身在上面，一动不敢动，僵硬如石膏，显然是被吓傻了。

“小姐姐，走，快跟我走，我是来救你的。”金启明压低音量，用力招手。

小姐姐还是一动未动，也不知道是被吓过头了，还是被迷雾的幻境影响了，金启明实在是没招了，冲上去扛起小姐姐就往外边跑。

可刚跑出两步，金启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特么的头发掉了，露出锃亮的秃头。

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把小姐姐放下来定情一看，妈的，果然是充气娃娃！

还是皮肤黝黑的老外货。

金启明终于知道这间房是干什么的了，一定是那个色批老板用来……

妈的，什么狗屁恶趣味。

突然，一只纤柔的手拉住了金启明的衣角。

金启明还处于愤愤然的高亢情绪中，潜意识地用手扒楞开，当冰凉凉的触感传入他指尖时，仿佛过电了一般，一股死亡的气息如激流一般涌进他的身体。

“鬼啊！”金启明尖叫着跳开。

他下意识四顾，然后愣了，紧接着又噗呲地乐出声来。

是小姐姐！

活的！

小姐姐一直蜷缩在吧台下方，用高脚椅作为遮挡，当高脚椅上的老外娃娃垂下双腿时，正好遮住她的身影。

小姐姐正试图用手抓金启明，像是抓住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体抖得相当厉害，另一手抓着貌似内衣的东西堵住嘴巴，大概是为了防止过量的吸入浓烟或迷雾。

“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跟在我后边。”金启明兴奋极了，伸手把小姐姐拉起来。

转身的刹那，一抹银色寒光笔直地突刺过来。

毫无征兆。

悄无声息出现在金启明身后的半灵贯穿了他的小腹，缓缓地高举到半空，熊熊火光在半灵狰狞的面具脸上跳动，像是索命的厉鬼。

小姐姐尖叫着退回吧台下方，脸上溅满鲜红的血渍。

她紧紧地堵住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干……”金启明吐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抬起双手一把握住半灵的胳膊，试图用自己的肉身阻止半灵的行动，“我说……赶紧跑啊，按着荧光棒的路线就能跑到楼下……我特么很痛的！”

小姐姐真的被吓傻了，她根本看不到半灵。

于她而言，空气中就像藏着一个渴血的厉鬼，来自未知的恐惧填满了她的身体，如枷锁一般禁锢了她的行动。

“别怂啊！外面迎接你的不是黑夜，是光明，跑啊！”金启明咆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喊出了这种中二到抠脚的话。

更不知道自己脑袋哪根弦崩掉了，居然做出了如此舍生取义的举动，活脱脱一个大冤种。

一定是被那个秃头酒鬼给洗脑了。

但别管怎么说，他的中二似乎感染了小姐姐，小姐姐鼓起勇气从吧台下方钻了出来，泪眼婆娑地看了金启明最后一眼，拼命地往外跑。

“算你有良心！”

就像悬着的心落了地一样，金启明不禁笑了。

这下总算是没负担了！

于是，他借着握住半灵双臂的力量，硬是在半空中来了一招华丽的回旋踢，然后踩着半灵的脸发力从贯穿腹部的弯刀中强行抽离出来。

落地的时候，一股鲜血涌出，溅落一地。

加倍的痛感几乎麻痹了金启明的神经，肚子里就像有把烧红的刀子在乱戳。

酸爽的不像话。

但与此同时，一缕缕血红色的蒸汽也从伤口中蒸腾逸散出来，那是血肉正在融合的证明。

“呵，你个阴魂不散的老六，没想到吧？”金启明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哥们特么滨城小死侍，就问你怕不怕？”

金启明就是过把嘴瘾，他没打算和半灵硬刚，反正人也救出来了，算是了却酒叔一桩心事，他还没头铁到要送死的程度。

现在只要想办法逃出去就可以了。

跳楼是个好办法，以他滨城小死侍的身体素质，从三楼跳下去大概率摔不死。

难搞的是这间屋子被那个沙雕老板全给封死了！

首先得想办法在半灵的拦截下逃出这间屋子。

外面的火势已经燃了起来，火光越来越亮，浓烟越来越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就算不被半灵杀死，也得被浓烟呛死。

半灵双腿突然微微下蹲，摆出了一个双刀流的姿态。

迷雾混着浓烟在它身边若隐若现，狰狞骇人的骷髅面具泛着青光，颇有几分地狱武士现身人间的既视感。

“长得像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似的，跟老子装什么宫本武藏？”

金启明疯狂吐槽，用来给自己壮胆放松肌肉，他手里没有武器，更没有空手接白刃的本领，能做的就是——闪。

半灵拔射而出，快如飞箭。

金启明脚都没迈出去，两道银色刀光便从肩头斩落。

就像镰刀削断了竹子，金启明的胳膊飞落而出，两段。

由于出刀太过快速，就连鲜血都是慢了半拍才飞溅出来。后知后觉的疼痛，如无数根钢针一样钻进金启明的神经里，寸寸游走，哪怕呼吸都让他觉得是一种负担。

直到这一刻，金启明才回过神来，酸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妈的他妈的……！

逃跑计划还没正式实施，就被无情地终结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和斗志也瞬间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下去。

半灵没给金启明感受绝望的机会，原地回旋，手起刀落，两缕鲜血沿着刀尖飞出。

另一只胳膊被赋予了相同的命运，分两截飞落在地。

那一刻，来自金启明本能的逃生欲驱使他拔腿狂奔，眼泪和鲜血在空中狂飙，他似乎化成了扑火的蛾子，门外的熊熊火光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半灵没有立即追上去，它在给猎物施舍希望，然后再亲手把这可怜又可笑的希望给摧毁。

几秒钟后，半灵再次飞射出去，它压低了身形，犹如邪恶的飞燕。

这一次，它只出了一刀，锋利的刀刃割裂了金启明右脚的跟腱。

金启明扑倒在门口，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下意识挣扎着爬起来，希望就在眼前，好像触碰到那道火光他就能逃离地狱。

半灵跟上来一脚踩住他的后背。

金启明简直要疯掉了，死亡在身后追着他，他狼狈的就像被猎人撵的野狗。

他能感觉到，半灵的气息变了，愤怒填满了它的心神，就像恶鬼撕下了伪装，半灵想要玩弄和虐杀他的欲望已经胜过于要把吞噬掉。

他妈的！栽了，他真的栽了！

其实他很怕死的，比谁都怕死，他就是那种去游乐园只敢坐旋转木马的主，因为他怕过山车那种离谱的玩意儿会脱离轨道飞出去，把他摔成肉饼。

那样，这个世界所有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和他没关系了。

尽管他的生活看起来一点都不如意，小时候别的小朋友放学都有爸爸妈妈开着豪车来接，只有他一个人逆着夕阳踩着影子独自往家走。

别的同学都是三人一团五人一伙勾肩搭背，网吧游戏厅进进出出，他只有小野猫这一个瞎了眼的陪他坐天台上数高楼里的灯窗玩。

他明明在暗地里努力了那么久，准备在高考上大放异彩，然后搞一场比谁都热闹的升学宴为自己正名……结果特么的睡过头了上哪说理去？

他活脱脱一个吃货，吃手抓饼时却从来不敢加辣条和火腿肠，就连吃雪糕也只敢吃糖精水勾兑的老冰棍……

可纵使有那么多的不如意，还是抵挡不住他继续喜欢和热爱这个世界的赤诚，抵挡不住他继续期待那些没什么特别的、最为平常不过的每一天。

的确，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来接，他也会羡慕，但他更骄傲于他有一个比任何人爱他的姥姥，姥姥就算不理解破洞牛仔裤好看在哪，照样会给他买最流行的款式，开家长会更会特意换上她最钟意的旗袍，用贵族老太太的气质艳压全场。

朋友这种物种更不在多，小野猫一个小靓妞足以抵一帮臭男人，不，小野猫是再多的狐朋狗友都换不来的，她可以为他这个二百五与全世界为敌。

比起被傲慢之王坑得错过高考，他更愿意相信错过高考的路上让他避免一场足矣要了他老命的车祸，重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比和可爱的学妹在课堂上眉飞色舞更快乐呢？

手抓饼这种小事情加不加肠更是无所谓的，反正酱料和咸菜免费；老冰棍也可以满足他去对抗一整个夏天的酷暑……

他从来都是以快乐为荣，以烦恼为耻。

因为他觉得就算一个拥有全世界的王，只要他活得不快乐，那也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