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神那里来
作者:书瑾 | 分类:现言 | 字数:22.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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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七章
王晓静握着门把的手在发抖。昨晚她在母亲的病房看护了一夜, 太累以至从上午睡到了下午才醒。听科室里的人说石青青好象来上班了。她想着询问母亲这几天的情况,便是来敲主任办公室的门。头挨近门板,听见里边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苛刻严厉的嗓音她一辈子很难忘记。她脑子晕眩眩的, 不自主地转动门把开了条门缝想听清他的说话声。她是听得一清二楚了——“我是来问她, 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江晓君。对了, 你现在是改名为王晓静。”肖祈重复了一遍, “进来吧。你从来可不是一个会胆怯的人。”
闻这话, 王晓静把发热的额头顶住了冰凉的门板。江晓君是不会胆怯的,因为她天真不知事。可王晓静会胆怯。自从母亲出事,她很怕母亲会死。母亲死了的话, 外公年纪又大了,大姨妈有自己的家庭, 剩她孤零零一个。她只想要个家, 为什么是这么艰难?七年来, 姨妈给她介绍过不少对象。对方只要一听说她父母的状况,便是像躲毒蝎子一般逃之夭夭。姨妈怨, 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副德行。外公替她忧心。她一面安慰家人,一面死了这条找个老实人家结婚的心。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到了今时今日,变成是女人不坏男人不爱。纵观她身旁找到好老公的女友,石青青、王莉、夏莎等等, 都是有一定手段的女人。像安逸如这种偏正直的女人反而三十老几还嫁不出去。无疑, 在善良的女人观念里, 耍手段的女人是公敌是狐狸精, 是不屑一顾的。可事实是, 狐狸精总是胜利的一方。
在吃过了林晓生和朱辰宇的教训后,她不再傻里傻气了。傻傻的一昧付出与退让, 对于男人而言,他会觉得你很美好,却不会去珍惜你。因此肖祈的到来和直白,在她的想象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晓静。”石青青见门一直没开,担心地喊。
肖祈摆手阻止石青青过去,说:“你在这。我带她去外面谈。”
王晓静不停地吸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她有了力气坚定地推门时,肖祈在另一边拉门。她一愣。肖祈机不可失地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避开了多人的地方,下步行梯没人,她开始挣扎:“你想做什么?”
“我早饭午饭都没吃。我千里迢迢来到这。你这个主人请我吃顿饭,为我这个远客接风洗尘是你应有的待客之道吧。”肖祈停住步,像是很认真地和她讨论吃饭问题。
王晓静想了一下,轻轻地说:“等我上楼和母亲说一声,还得带个钱包。”
肖祈一见她说到她母亲时执着的眼神,愈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钱我有,先借你。我饿得快晕了,你陪我吃了饭再说。”
瞒了多年,对他是有点愧疚。她放弃了抵抗任他带着走。单位附近没有餐馆,两人坐车来到市购物中心的美食城。
“想吃什么?”他问她。
她感到好笑,这应是由她问他的。
“我来决定吧。一看就知道你是平常不注意吃的。”他接着一句,以多年前的观点直接否决掉了她的美食观。进了一家西餐厅,他点了两份商务套餐,又叫了瓶红酒。他本想着她会喊贵发牢骚,那是以前的江晓君,如今的王晓静安然地坐着,一副习以为常。
“她真的变了。变得更有女人味。”他思索道,打量她身上的衣饰。出身于美术专业的她,当过设计师,眼光必是独到挑剔。一套紫色的Burberry无袖及膝裙尽显高贵,春意盎然冬意未除,夜凉则外搭了件浅灰色的长袖毛线衣同样出自Burberry。Burberry是英国贵族的一个牌子,很衬她的气质。没有首饰,但是有发饰。一条紫色格子纱巾为拢起的秀发束了个蝴蝶结。发缕垂落一边肩膀,她含头低眉,两目漾情。这么一个安静又具有品位的女人,想让人不动心都难。
对于七年前的江晓君,他会感到她的可爱善良而情不自禁地想维护她。今天的王晓静,让他有种想亲吻想独占的生理冲动。石青青说王晓静失去了江晓君的纯真。在他看来,人总归要变的。变得怎样除了外界因素,主要是自身的态度。俨然,他来找她是对的。她果然没令他失望。
夜悄然落下。红色的液体在葡萄酒杯里一波一波地摇曳,配合着爵士女王Norah Jones的《Don't Know Why》,人的血液不由加速。
王晓静小心地切割着牛扒,对于刀叉的使用她依然不是很习惯。刀锋在肉上磨蹭,她抬眼瞅向对面。肖祈一切就是规整的一小块,叉起含进口中一气呵成。她想,他是没什么变。美食专家,服饰专家,享受生活的同时懂得勤俭持家,一个非常矛盾的男人。
“怎么了?”肖祈把手探向酒杯,发现她盯着他的盘子看。
“没有。我差点忘了,你是搞外科的。”他用刀叉的熟练度,足以令她戏谑他是西方人了。
肖祈失笑:“吃牛扒和外科有什么关系?”
“刀子用起来爽一点。”她轮过外科,不喜欢。外科整天是见血见肉,切除腐烂组织,恶臭扑鼻。怪不得人家说搞外科的是屠夫,心不够狠是下不了手的。所以,他和林晓生的心一定是很狠。于是,她歇下刀叉,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不是听见了吗?”他摇了摇葡萄酒,碰了下她的杯子。
铿的一声很轻,她却听得心惊胆慑,定定神说:“我没听见。”
“没关系。你考虑清楚再给我答案。毕竟,我要娶的是一个后半辈子与我过日子的女人。”
她直瞪着他。
他品了一口酒,又说:“晚上入睡前你最好喝点葡萄酒,有助于改善你的睡眠。”
“我睡眠一向很好。”她否决。
他叹了口气:“在我面前不要逞强。”
“我并没有——”
他任她辩解,竟自把她的盘子移到自己面前,动手帮她切牛扒。
她看得目瞪口呆,原先想说的话变成了:“我不是小孩子。肖先生,你——”
“不是肖先生。”他立即打断她,“你再叫我一句肖先生,我会考虑用什么办法堵在你的嘴。”
“你会有什么办法?”她不禁流露出多年前一模一样的不屑口气。
他抬起头,瞅了她一眼:“办法多的是。”
收到这富含深意的一眼,她矜持地把口闭得紧紧的。他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她某些方面还是没变。
服务生帮他们加酒。她喝了有一杯了,有点热便是脱下毛衣。一份牛扒是吃完了,要是平常她能吃一半就很不错了,这要得益于他的刀工和开胃的葡萄酒。他又像很久之前那般对她说:“吃多一点。”
“我知道,你喜欢丰满的女人嘛。”她半是嘲弄地说。
他愣了愣。她有点醉态的妩媚真是让人心猿意马。想了想,他赶紧把她杯里的酒倒到自己的杯里。
她见到捂着嘴轻笑道:“没事,就这点酒。”
“今晚你不能再喝了。”他瞪她道。
“好。”借着酒意,她似乎有勇气直接问了,“你和青青说,要先找一个人是谁?”
“你猜得着我找的是谁。”
“林晓生吗?”她低声地,很严厉很尖刻地问,“找他做什么?”
“江晓君——”
“我现在叫王晓静。”
“好吧。你现在是王晓静了。你改名为王晓静,也改不了你的本性。你很聪明。你清楚我要找他做什么。他手里握着一份重要的东西。”
听到他口里说的那份东西,她平静的眼神起了波澜,挣扎着说:“你想要那份东西做什么?他这么多年都没把它拿出来,他现在也不会把它拿出来。”
“他是一名医生。这是我唯一敬重和信任他的地方。我会把实况告诉他。”肖祈冷静地说,“他有义务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是对你妈妈的高度负责。”
她吸了一口气,想拿杯子意识到没酒了。烦躁地扭过脸,她是有点恼了。他怎能理解呢?这七年来她的坚持,为的就是母亲。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即使她成为了一名医生,她的母亲首先是她的母亲,才是她的病人。不,她不会放手的!因为母亲是这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母亲走了,她等同于失去这个世界。
“你找他吧。即使他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的。我已经不是江晓君,是王晓静。”她压抑着情绪说,酡红的脸颊由于屈楚和愤怒而晃白。说完,她不再等他回应,起身果断地就走。
肖祈没有拉住她,没有追她,在原位坐着。坐了会儿,他想:好吧,这顿饭开局是挺融洽的,不愉快的结尾也是意想之中的事。呼出口气,他招手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送来账单。他摸出钱夹,打开后抽出了一张信用卡。服务生歉然地说:“先生,刷卡器今天出了问题,只能用现金结账。”他一看钱夹,现金只剩一百不够数,就说:“这附近有柜员机吗?”服务生十二分地抱歉:“离这里较远,要到商城。现在又是最忙的时候——”言下之意只能是另想法子。
肖祈出门在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窘境。从来他就是一个谨慎行事的人,与人吃饭肯定是要备够现金。而能让他的生活一再出现意外的,只有江晓君了。想到这,他不禁地笑了。他看中她的一点,就是她的气场很特别,总是能让他一成不变的日子发生些有趣的变化。无奈的,他拨打了学生墨深的电话。墨深接到他的求助,立刻赶来。
付账的时候,肖祈思量着问墨深:“我听张主任说,外科有计划搞心脏移植。”
墨深答:“是的。不止是心外一个科。院里想向国外学习,搞多器官移植。现在最麻烦的不是技术,而是供体。不过,这个问题是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存在的问题。”
肖祈又问:“如果有供体,短期内有合适的病人接受移植手术吗?”
墨深惊异,稍作思考后答复:“有。资金应该也没有问题。”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肖祈眉头皱的更深了。服务生在他们走出店门时跑了过来,拿了一件浅灰色女毛线衣说:“是那位女顾客落下的。”
墨深对这毛衣饶有兴趣,他认得是王晓静常穿的一件。
肖祈接过毛衣,把它挂在自己肘上。出到店外,兀觉气温有些低。他担心了,自己该拦住她的。她一没带钱二没带手机,那样子在大街上走一走,喝了酒再刮刮冷风说不定会感冒。他对学生说:“你的车子载我回医院。沿最常走的那条路慢慢开。”
墨深点头。车子以龟速行驶,沿路搜寻人行道。直至医院,ICU王秀珍的病房,均不见王晓静的踪影。肖祈愈加悔恨了。墨深安慰他:“老师,打一打她朋友的电话。”肖祈打去给石青青,终于获知是石青青将她接走了,才松了口气。
石青青挂断电话对王晓静说:“肖很关心你。”
“我情愿他没来找过我!”王晓静捏紧拳头说,“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他要林晓生手里的那份我妈妈的器官捐赠同意书!”
石青青惊骇,心思肖祈这人做事果真是雷厉风行。王晓静扭头问:“你家里有酒吗?”
“蒋楠备了些青岛啤酒在冰箱。”石青青说。
“给我一瓶。”王晓静注意到她家中没人,问,“你老公和你家小公主呢?”
小公主指的是蒋楠和石青青三岁大的女儿蒋婷婷。
“蒋楠出差了。小公主被她外公外婆接去玩几天。”石青青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我明天还是休假。这段日子我也挺郁闷的,陪你喝。”
王晓静拉开易拉罐,哈哈笑道:“明天蒋楠回来,肯定要骂死我。我这个酒鬼带坏你喝酒。”
“管他呢。结婚又不是卖身了给他。”石青青切道。
“我看,是他卖身给了你。”王晓静笑不可止。蒋楠得“妻管严”是盛名远播。
“不提他。”石青青挥挥手,说,“林晓生来了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王晓静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啤酒,笑了笑:“他不会来的。我不信这么多年以汤姆的情报网,他们会不知我和我妈在哪。他如果关心我妈,早就来了。”
“他们有能力调查,也可能不想调查呢。”
“所以这就是心的问题了。”王晓静沉着脸,“他那人,比谁都要自私。”
“你恨他吗?”石青青轻声问。
“有什么好恨的。”王晓静把着啤酒罐转圈圈,悠悠然说,“我这条命还是他和肖祈救的。”
“你会答应肖吗?”
王晓静缄默不语。她知道肖祈诚然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只是没有与林晓生一起那种砰然心跳的感觉。说来有点对不起朱辰宇,她与朱辰宇交往时也没有这种生理冲动。因此她可以理解王莉当年的“不满”了。生理与心理结合的爱,在现今的社会里太难满足了。多的是凑合着过日子的男女。
喝酒麻木神经。醉生梦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只是她不能解脱。扔掉酒罐子,她对石青青说:“送我回医院吧。我不放心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