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无色界（四）

风暴过后的教坊显得格外宁静，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刚刚还差点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月色下，影影绰绰的楼阁像一群冷面的神佛，淡漠地看着这芸芸众生拼了命地表演一出出大戏。

四下里已经漆黑一片，只有教坊第二进院子西厢最南端的楼阁灯火通明，门口有两个昏昏欲睡的都司校尉，张铮早就打道回府，华钢则再次对现场进行勘验。

华钢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审视这间厅堂，圆桌旁的尸体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想象着朱勇中刀时的情景，腹部中刀，没有打斗的痕迹，最大的可能就是熟人突然偷袭。

这屋内南北都是墙，他走向西面的窗户，检查了一遍，都是从里面上了栓，华钢又大步走向东面，那里的窗户也是上了栓的。

华钢转头问赵珏，“赵千户，刚才你一直在房间里，没有人动过窗户吧。”

赵珏点点头，“没人上来过。”

“高妈妈。”华钢看向教坊的高妈妈。

高妈妈赶紧上前行了个万福，“老爷有什么吩咐？”

“高妈妈，此间屋子的窗子一直是关着的？”华钢指了指两边的窗户问。

高妈妈连连点头，“是，是，朱贵人吩咐过房间要私密一些，所以每次他来这里，我们都会事先将窗子关上。”

“也就是说，今晚如果要进这间屋子，就必须走楼梯？”华钢又问。

“是的，老爷。”高妈妈肯定地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娇娘一直在楼下守候？”华钢边踱步边问。

“是啊，是啊，”高妈妈想了想，继续说：“朱贵人来都是指名让娇娘作陪，但每次她都只守候在楼下，今天也不例外。”

“今日他是几时到的？”

高妈妈又想了想，“申时就到了，娇娘那时起就一直守在楼下。”

“不是吧，”赵珏挠了挠头，“这就奇怪了，既然没有人能进这个屋子，那是谁杀了朱勇呢。”

“你们别忘了，这屋子还有一个人。”余一子悠悠地开口道。

“你是说那个姓高的胖子？”赵珏转头看了看余一子。

“高贵人是后面来的，大概是酉时，”高妈妈继续说：“跟三位老爷是前后脚。”

“这高贵人也是经常来么？”华钢停下脚步问。

高妈妈摇摇头，“高贵人很少来的。”

“现在想来，一定是朱贵人先来，高贵人才会来，他从来不会一个人来教坊。”高妈妈补充道。

华钢撇了一眼余一子，“余兄，你真觉得那个高烈是凶手。”

余一子上前一步，“我跟着你查案子也有些时日了，办案靠得不就是通过蛛丝马迹还原事情发生的经过，就像我们棋士复盘。”

华钢微微点头，听着他的下文。

“现在的情况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余一子耸耸肩，“没有其他人能进入这个房间，高烈杀了朱勇便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华钢很想反驳，却又一时想不出缘由，只淡淡地摇了摇头。

“娇娘不会是没看清吧。”赵珏开口道。

高妈妈急忙道：“老爷，你这么说可冤枉娇娘了，她是我们教坊中做事最谨慎的人了。”

“这么说……”赵珏一拍大腿，“我们把凶手给放跑了。”

华钢看了一眼赵珏，继续在厅堂中踱步。

他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南墙说，“高妈妈，这是道门吗？”

众人齐齐地望向南墙。

“这真有道门！”赵珏叫了起来。

南墙两排书架的中间果然有一扇小门，其用料与书架相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书架的一部分。

“老爷的眼力真好，只是……”高妈妈有些为难地说：“这道门外人进不来。”

华钢越发有兴致了，他继续问：“既然是门，为何进不来。”

“几位随我来就知道了。”高妈妈说着便紧走几步，推开了那道小门。

华钢他们三个人都兴奋起来，紧跟着高妈妈进到了门里面。

门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高妈妈取出火石，点燃了一盏灯笼，借着灯火的光亮，华钢才发现面前是一段狭窄陡峭的楼梯。

“各位老爷，慢一些，注意脚下。”高妈妈一边往下走，一边嘱咐道。

华钢跟着高妈妈小心地顺着楼梯往下走，赵珏和余一子依次跟着。

一会，高妈妈的脚就沾到了地，她又燃起一盏油灯。

“什么味儿啊？这么臭……”赵珏低声抱怨道。

华钢也是一皱眉，越到下面，臭味越是浓烈。

“这是茅房吧？”余一子在最后面说。

“这位老爷猜对了，”高妈妈在底下回答，“这就是一间茅房。”

华钢此时也触到了地面，借着灯火大致扫了一眼，果然就是一间茅房。

“既然是茅房怎么不能进来呢？”华钢奇怪地问。

高妈妈笑了，道：“老爷，您看这里有门进来么？”

华钢又四下里仔细一瞧，果然都是墙壁。

“钢哥，钢哥，”赵珏刚到了底下，就叫起来，“这有扇窗！”

华钢顺着赵珏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一扇小窗。

“老爷，说笑了，”高妈妈笑道，“这窗子是透气用的，这样的大小，连小孩子都进不来。”

“这茅房怎么这么奇怪？”赵珏有些失落地问。

“下面这么臭……”余一子还没触到地面，便在楼梯上回头了，边爬边嫌弃地说：“太臭了，我先上去了。”

“这里本是茅房的一部分，”高妈妈指了指南边，“为了保持这间楼阁的私密性，教坊特意将原来的茅房分割出一部分，再装上楼梯成了这间屋子的专属。”

华钢点点头，他注意到这间茅房的蹲坑十分考究，一整排大木柜子靠着西墙，并嵌入了南墙，显示着这里的木柜其实是与旁边茅房的柜子连在一起的，木柜上面有两个圆盖子，掀开就可以行方便之事了。

他走过去，将一个盖子打开，往里面望了望，一股臭气扑面而来，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下面的粪道是与外面相连的？”华钢盖上盖子问。

高妈妈点点头，“原本就是一条粪道。”

赵珏又激动起来，“人不是可以从粪道进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