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今夕（八）

“钢子，钢子，”老皇甫转身挡在王彬身前，“你别冲动……”

这时，王彬也感觉有些不妙，急忙一缩脖子躲到皇甫志高身后。

“大人，您让开！”华钢面如死灰，说出的话像一道尖利的冰凌。

“华钢！”王彬从皇甫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你大胆！”

就在这一瞬，华钢“呼”地探手擒住了王彬，一把将他拎到了面前。

“你……你……大胆。”

“钢子！钢子！”皇甫志高急忙拉住华钢。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但你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冲动。”皇甫劝说道。

华钢冷若冰霜地看着王彬，像在看一个死人，完全没有听到皇甫志高在说什么。

王彬挥舞着小短手，做垂死挣扎，嘴上还是不肯罢休，“你这武夫！你这蛮子！好大胆，你要是敢打我，我让你们家世世代代都为奴为婢……”

华钢一手将王彬提起，另一只手握成斗大的拳头，照着他的小腹就是一下。

王彬脖子一抻，嘴巴都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乱了，痛得五官都挪了位置。

刚喘上一口气，第二下就又到了，王彬感觉自己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嘴巴里泛起一阵血腥，下半身控制不住哗啦啦地尿了。

可就当王彬生不如死的时候，第三下，第四下……同一节奏，同一力道，华钢化身为一尊没有情感的铁金刚，这一拳又一拳，至死方休。

“钢子！”老皇甫眼看拉不住华钢，急忙冲着身边的校尉们喊，“还不上来帮忙！”

那几个校尉本来是打算看王彬的笑话，眼见真要出人命，呼啦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华百户，放手，放手……你这样要出人命的。”

华钢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继续机械地一拳又一拳，直到几个人一起发力才把王彬从华钢手中救下来。

老皇甫立马上前查看王彬，只见他口吐白沫，气若游丝，眼看就要归西去了。

“来人，赶快叫医士！快！”

皇甫回身望了一眼被几个校尉按住的华钢，心里不禁骇然，华钢平日里虽然话不多，但性情其实很温和，现在脸上身上沾满了王彬吐出的鲜血，斑斑点点，血红的眼睛里杀机毕现，有如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万幸的是，锦衣卫的医士对拳脚伤很有经验，经过全力医治总算是保住了王彬的老命。

但殴打御史可是重罪，虽然有上司皇甫力保，华钢还是被判了杖责二十，革职留用。

处罚下来，锦衣卫的弟兄们都松了口气，只是对于华钢来说，天已经塌了，处罚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秦淮河，古称龙藏浦，汉时称淮水，唐代以后正式称为秦淮。

京师建城伊始就与秦淮密不可分，秦淮河就像一条玉带缠在京城的腰际，河水从东水关入城，一支向西南而行，直到最南边的聚宝门才向西北折返，另一支转向东北，行不多远就能见到一座石桥，此桥名曰大中桥。

这一带原来是古青溪的终点，青溪传说为三国时东吴孙权为了都城建业的城防而开凿的，大中桥便是秦淮与青溪两河的汇流之处，自古两岸河房水榭风光秀丽，是出了名的繁华所在。

这一带的南岸上藏了一座小小的古祠，里面供奉就是这青溪的水神，被百姓称为“青溪小姑”。大约从汉代起，这一带就流传着“青溪小姑”的种种传说，祠堂的香火也是历经千年不断，只是这几年战火纷飞，百姓生计越发艰难，自然顾不上这些神明，才日渐荒芜。

此刻已经过了亥时，偌大的京师都在暗夜里沉睡，街上除了巡夜的兵马司皂吏，没有一丝人气。

但就在青溪小姑祠的大殿里，却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青溪小姑的石像之下。

一束月光从大殿顶上的破口漏下来，正落在神像清秀的面容之上，“青溪小姑”似笑非笑，娴静从容。

那黑影出神地看着，不禁想要是能见一见“青溪小姑”似乎也是一桩美事，他想起南朝宋时就有个会稽书生号称与“青溪小姑”一唱一弹，缠绵了一夜。

后来隋文帝杨广带大军灭了南朝的陈朝，就在这里将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孔贵嫔处死，当时的百姓同情两名美女的命运，就在青溪小姑祠中塑了二人的像，那时“青溪小姑”就成了三人。

他叹了口气，想到这还是挺羡慕能提兵百万的杨广，自己身为名将之后，空有高位，可哪有一兵一卒可调，这小皇帝从来就没真的信任过勋贵，他只相信那班文人酸子。

“主公……”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黑影转过身来，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垂首站定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客。

他瞪了一眼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声音都没有。”

那蒙面客将头转到一边，没好气地回答：“卑职的夜行之术就是没有声息的。”

“你还敢顶嘴！”那黑影举手要打，却没有真得打下来，他撇撇嘴道：“那件事查得怎么样啦？”

蒙面客拱手道：“华正死了，这条线当然就断了。”

黑影一甩袖子，“你是在怪我吗！”

“卑职不敢。”

“没了华正，还有华歪……”黑影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多用用脑子。”

“主公在兵部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眼线？”蒙面客试探着问。

“没有了！”黑影恼怒地说。

“别忘了，你们佛母怎么交代你的。”黑影的语气突然变得阴冷起来。

蒙面客一愣，急忙道：“自然记得，一切听主公的吩咐。”

“你可别忘了洪武三十年你们白莲教在陕西的事儿。”黑影嘿嘿一笑。

蒙面客立即回答：“卑职一定竭尽所能。”

“来年开春就是定乾坤的时候了，留给我们的时日不多了。”黑影提醒道。

蒙面客迟疑了一下道：“主公，我倒是有个想法？”

黑影看着他，点点头，“你说说看。”

“华正死前，他儿子华钢曾到过他的房间，我猜想东西会不会在华钢的手里。”蒙面客谨慎地说。

黑影沉吟半晌，对着蒙面客道：“先查一查吧，一有动向即刻报于我知。”

蒙面客应了一声，即刻隐没在黑暗中。

“这群疯子，连个瘸子都能跑那么快……”黑影低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