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往昔（八）

京师南城，通济门。

巍峨的城楼前有一座五拱石桥。这桥是太祖建都时所造，京师多雨，为了防止桥面积水，两侧特意用石头雕刻了九个龙头，积水可以通过龙头直接流入秦淮河，所以被唤做“九龙桥”。

御史王彬跟着齐府小厮守礼骑快马，持着兵部的通行令牌早一步已经入城去了。

华正父子带着锦衣卫的校尉们急行赶到九龙桥前。

只要过了九龙桥，往西南方向沿着城墙根就能很快到达东水关，华钢心中焦急万分，不知此时张仁是否已经出城去了。

“等一下！”

华钢突然停住了，“夜不收”直觉让他感到了危险。

“怎么啦？”华正不明所以，身后的锦衣卫校尉们也都东张西望地停了下来。

华钢极目往桥上望去，除了远处黑洞洞的城楼剪影，什么都看不到，桥上的一切像是生生被扣去了一块，或者说是被一块厚重的黑幕给遮蔽了。

华正也觉得有些不妥，挺身站到了华钢前面。

“是谁在那里？”华钢朝浓重的黑暗喊了一声。

“在那里，在那里……”没有人回答，只有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的回音。

后面几个校尉小声嘀咕，“华百户是不是太小心了。”

“钢子，要不要过去看看，”华正转身问。

华钢咬了咬牙，对身后的校尉们命令，“我们绕道，走中和桥！”

“钢子，真要去绕路吗？”华正迟疑了一下，“恐怕误了时辰。”

“这里可能有埋伏，与其陷进去，不如另寻他路。”

华正点点头，“明白了。”

“走吧！”华钢转身道。

校尉们见华钢十分坚决，也不好多说，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准备往中和桥方向行进。

正在这时，九龙桥上突然传来一阵阴测测的笑声。

众人重新转向桥面的方向。

只见桥上那片黑幕之中，突然出现一点小火星，一会就变大成一团火焰，而且越烧越旺，越来越大。

华钢一行人眼睁睁看着这团火焰忽地幻化成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矮小老头，他头戴纯阳巾，右手提一张长弓，腰插一把七星宝剑。

“驼叔？”华钢叫出声来。

华正也愣住了。

锦衣卫校尉们将火把高高举起，穿着一身道服的驼叔，堆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刚从坟墓里走出来的尸体。

“驼叔？”华钢又唤了一声，“是你吗？”

那老道嘿嘿地笑起来，尖锐地不似人声，“到底是小少爷，换了别人，早就陷进了我的天罗地网。”

“阿驼，你这是怎么了？”华正上前一步。

“老爷，我欠你们夫妻俩的命只有来世再还了，”驼叔恢复了原来苍老的声调，“今日你我各为其主，你们要去东水关，就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阿驼，你不可能是燕王的人啊，”华正不可置信地看着驼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华钢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驼叔……我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我最清楚你的为人，不会是你，一定不会是你。”

“你们别说了！”驼叔的声音再次尖厉起来。

“想要过桥，就先试试我的五雷正法。”驼叔大喝一声，咒语声声如洪钟，“无极无名，万物之始，太极有名，万物之母，无上通微显化天尊！”

华钢抹了一把眼泪大叫，“退后！退后！”

锦衣卫校尉们不明白就一个干巴老头，为什么会把华百户吓成这个样子，所以都没太当回事。

驼叔此时已经祭出一张符箓，往空中一抛，挽起长弓，拉起空弦，“啪”地一声，仿佛射出一支无形之箭，将那张符箓呼地点燃，一会变成灰烬。

“轰隆隆，轰隆隆……”

倏忽间，似有千军万马踏空而来，浓墨般层层叠叠的黑云翻滚着遮蔽了整个天空。

“雷部正神听我号令，发雷！”

校尉们被这天翻地覆的景象给惊呆了，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都动弹不得。

“后退！后退！”华钢大叫。

这回大家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转身拔腿就跑，可这时候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光亮划出一道曲折的弧线，击打在众人前面的地面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紧接着“咔嚓，轰隆，咔嚓，轰隆……”，无数粗细不一的闪电落到地面上，仿佛天地间所有怒气聚集在一起，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校尉们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个个两股战战缩成一团，再也不敢往前冲了。

华钢扶着父亲，看到眼前的奇景也是惊骇莫名，情急之下大吼：“大家不用怕，往桥上冲！”

华正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大家往桥上走，那里不会有落雷。”

此时，众校尉也想通了，这雷法虽然声势浩大，攻击范围很广，但有个致命缺陷，就是为了保护施法者本人的安危，他自己身边是不会有落雷的。

华钢一马当先，转身往桥面上冲，校尉们也把心一横，跟着一起冲向驼叔所在的方向。

驼叔在那里冷眼旁观，嘴角微微翘起，低声道：“小少爷，你终究还是要闯我的九龙锁魂阵。”

他收起长弓，拨出腰间的七星剑，又祭出一张符箓扔到空中，一剑穿透，“呼”地燃起一团火焰，嘴中催动口诀：“无极无名，万物之始，太极有名，万物之母，无上通微显化天尊！”

“火部正神听我号令，火来！”

只见驼叔的身上突然窜出无数火苗，火越烧越旺，最后将他化成一道灰烬幽幽飘落，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驼叔！”华钢已经到了近前，一把抓去，却只抓住几缕灰烬。

华正也赶了上来，“阿驼呢？”

华钢迷惑地摇了摇头，校尉们都围了过来，驼叔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踪迹。

他们再往身后看去，刚才漫天的黑云恰如来时一样，倏忽间翻滚着远去了，隆隆之声也越来越远，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华钢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前后一看，发现他们为了靠近驼叔躲避落雷，已经来到了九龙桥的中央，也就是刚才那片浓重的黑暗中。

华钢一个激灵，转身对父亲说：“不好，我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