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回视

与丧尸分别，晓继续向前，三十二秒后，见到了他的终点。

黑暗的尽头是一片更为深邃的存在，「它」屹立于周遭的扭曲中，即使用肉眼无法看出任何差别，但一眼望去时，仍能万分鲜明地立刻突现，正如夜晚原野的灯火。

晓没有犹豫，持着火光低暗的白蜡，直接走入其中。

——于是坠入「深渊」。

身躯被撕扯成碎块，意识随之剥离碎散，成为光流，而飞逝崩坠的概念。

恍惚间，四处的岩壁，矿道，木架，远处飘摇的黑火，在静默中被无形涌出的黑暗吞没，转瞬便成为一片虚无。

名为「晓」的存在跨进了奈落之渊，那是概念上的境界，于是失去了身躯与思绪。

当意识凝望前方时，才恍然发觉：

那里也是黑暗，一早便是，正如身后，

他一直行走于这片黑暗，或者说，

——崩坠。

跨出的每一步，见到的每一处事物，划过的每一道思绪，都加快了意识向下坠落的速度。

在这片永远沉默的虚无黑暗中，时间苍白而失去意义。

“有没有人？人呢？至少跟我说一句话啊！”

令人绝望，甚至连生出绝望都感到奢侈的黑暗中，男人疯狂地嘶吼，但声音无法传递，眼睛无法视物，感知空虚浑茫，意识趋于冻结，连自己——

自己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给出答案。

——啊啊，这是……魔都将坠之地。

名为晓的意识认识到这一点，然后认识到下一件事：

——也许他会永远坠落于这名为「深渊」的虚无中，速度越来越快而无法感触，意识在绝望的时间中重塑而失去自我，再也无法回到魔都，那片至少存在嘈杂的世界————

这样啊。

——于是晓平静地接受了。

也许他早已准备好脱下那至黑斗篷，摘下面具，沉默而无言地躺在这里，任由事物凋零飘散，从此再也不会前行——

“还不够吧。”

但晓被男人叫醒了，那片虚无中，男人无措地漂浮，或是一同坠落于黑暗，手脚血肉随之缓缓剥离，成为碎块。

“……”

于是晓回眸望向他，望向那星星点点逐渐涌动的扭曲。

——永寂虚无的黑暗猛然被打破，然后是一种波动，一段意识。

“你要凝视深渊吗？”

——一句疑问，一种平和，声音的主人只是在询问，而两个答案，它都能接受。

——但它也是一句虚伪，因为答案，早已通晓。

是璨金而平淡的残暴眼眸。

“————那么，”

“这是深渊对你的馈赠。”

黑暗被扰动，深渊的组成开始失去那份死寂的恐怖，而从普尔赛玛手中收回那份远古的悸动。

名为晓的存在于这一刻开始真正地坠落，无止境地，向下，落入充斥黑暗，四壁由血肉与化石纠凝的，匍匐天夜之下的巨兽之口。

“——”

狂风呼啸，黑袍振振，远古的回音，曾拍荡不息的浪潮，莽荒深海的悠远鲸鸣，一切的一切都成为影子，刻划于四遭宽阔无边的巨壁，如黑夜中隐约划过的飞龙之影，倏忽瞬逝。

深渊塑形，无形的渊墨之黑在下坠中逐渐加身于晓，将他的身形灵魂逐渐包裹。

风声愈发炙烈，但晓的意识却缓缓飘离，仿佛，离那具正在下坠的身体越来越远。

这样下去，身体会被，

那巨口吞噬吧。

但黑墨已侵吞成球，将人躯包裹，在时逝中逐渐深邃，眼界越发漆黑。

晓勉强睁开右眼，隐约间，在墨与丝的最后几道缝隙中，望见了身下，那是——

「无底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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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晓发觉自己站在原地，此地是与中尉相见后向前十三分钟整抵达的街区。

与玄塔不同，他们在进入的瞬间就被拉进了“那里”。

中尉说，有人在那里一无所获，有人死在那里，却把所见写在纸上送了出来，有人获得了实力，有人因那里疯癫。

而晓，他默默低头，右手中那洁白手套中，半截熄灭的白蜡肃静横躺。

他走在自己的路上，得到了这半截未烧完的蜡，以及，深渊的回视。

晓抬起头，那被面具遮掩些分的视野中，天空亮宣明如白昼，光下是翻涌的黑墨，而墨后，

这一次，晓看清楚了，他那平淡的漆黑眼眸里，清晰倒映出那样貌——

啊啊。

是甬道尽头的那片「深邃」，

是通往真正奈落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