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还是爱自己
作者:微笑着流泪的鱼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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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想,我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改,或者应该说,我也许知道要怎么改,却并没有勇气。
那一夜我哭得天昏地暗,甚至比父亲病危那晚更不能控制,医院里的那晚还有高昂陪着,而这次他留我一个人对自己自厌自弃。我不知道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是怎样的含义,他等的那十多分钟,他最后的那个拥抱,他离去时候的背影,我猜测着,这次他是不是当真不再容忍我了。
天亮的时候,我从沙发里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走到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灰败,双眼红肿,我冲自己努力地扯开一个笑容,却觉得自己都不忍再看一眼。于是,等到上班的时间,拨了电话给苏尘告了病假,她在电话里顿了一顿,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有点愣,我真想恨她,恨她的理直气壮,恨她一定要我面对可能被高昂放弃的恐惧,可是,当听到电话里她的声音的时候,我又觉得一点也恨不起来。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推了我一把,让我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自私怯懦只懂逃避的人而已。
再之后的日子,依旧是公司和医院两边跑。除了工作的事情以外,我并不主动跟苏尘说话,我想,她也不愿意同我再有什么其他的接触。
上班的时候,隔着玻璃看到她在对面认真地伏案工作,偶尔会接到一个电话,捏着电话笑得无比甜蜜,那神情让我忍不住猜测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是高昂。然后,我就觉得自己真想拨个电话给高昂,却总是在拨完那个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摁完的号码之后,又觉得怎样也狠不下心把电话接通。
我该跟他说些什么,是说请你原谅,还是请你不要离开,我想我明白高昂痛恨的是什么,如果我当真不在乎他,他也一定比现在更痛快些,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把握,这样一个我,这样一个自卑的自以为是的总是用理智来掩饰虚弱的我,又是否值得高昂原谅,值得让他守着就不再离开。
十一月初,父亲动手术。做手术的那天,父亲一直很沉默,直到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仍是一言不发。我就一直跟在边上,看着他,最后,一直跟到了手术室门口,看着门被慢慢掩上,我轻轻地说了一句,爸爸,我在这里等着,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听清了,却似乎觉得看到他的眼睛湿润了。
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感觉比起父亲病危的那个晚上坐在病房外面的感觉好不了多少,我不懂医,在心脏上动手术实在不是让人能够镇定自若的事情。手术室前经过的人很少,那些经过的医生护士也多是神情严肃,脚步匆匆,我捏着拳头坐在那里,坐着坐着便开始觉得冷。
“甄沁,有些话,我想跟你说。”继母突然开口。
“什么?”我转头看着继母,她看起来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
“你别再怪你爸爸了,他这些年其实很想你,总是说起你,过年过节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坐着发好一会儿的呆,他真的觉得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
我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微微地颤着,僵着表情听继母慢慢地说。
“甄沁,你爸爸老了,要是他这次能出了手术室,你就原谅他吧,他其实很疼你,十八岁以后你再也不来我们家,他就每年给你买个生日礼物,他指望着哪天你不恨他了,能回来看看他,好让你把那些礼物都拿回去,”继母停了停,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大概,我说这些话也不是太合适,可是,我到底跟你爸爸过了十多年日子了,我知道,你是他的一块心病。前两天,他还跟我说,这次发病总算有点值得了,至少,甄甄来看他了。”
“我爸他……”我打断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变得脆弱了,总是动不动就想哭,“他不怪我吗?”
“怎么会呢,他还很高兴,你能把你男朋友带过来,虽然你跟他说不是,你爸爸说,他能看出来,高昂是真心对你好的。”继母拍拍我的手,冲我点点头。
突然说到高昂,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继母看着我,一副了然的神情,我勉强地笑笑,“阿姨,我爸的事情,是你告诉高昂的吧?”
“对,他都告诉你了?他问我的,高昂很心疼你,问我你爸为什么那样对你,”继母的表情有点难过,我想,那个时候高昂那么问她的时候,她一定也是这样的表情,“甄沁,其实,你爸真的不是不要你,那个时候他跟你妈说过的,虽然你跟你妈妈,但是每个月一定要跟他住几天的,可是他没有想到,后来你从来都不肯在我们家过夜。现在,你爸爸想你想得厉害的时候总是说,要是那个时候他也坚持要你就好了……”
我低着头,突然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匆忙地说了一句“阿姨,我去一下洗手间”,便起身走开。
在离开手术室远些的拐角长椅上坐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用手不停地抹,却怎样也止不住,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我,我除了低头掩饰,别无他法。至于这些眼泪,我实在不知道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高昂,只是无论哪一个,我都觉得自己对他无比残忍,如今,我不知道,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是不是就能挽回所有。
哭了很久,一直到自己开始觉得头晕了,才渐渐停了下来。等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气息稳定了,我走回手术室,继母一脸担心地看着我,我朝她笑笑,摇了摇头,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来。
等待的时间让人觉得无比漫长,我的手心很凉,指甲几乎抠进肉里。走廊上很安静,我可以听见墙上的钟每跳动一秒所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不紧不慢,却一点一点地挤压着心脏。
我的父亲就在手术室里面,他还没有亲口对我说些温软的话,他想我,他觉得对不起我,他其实很疼我,这样的话全部是别人告诉我的,可是,我还是想听他自己说,想听他亲口告诉我,原来,他是爱我的。
终于,一个半小时之后,手术室的灯灭了,父亲被推出手术室,大夫说,手术很成功,我跟继母相视着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
父亲被推回病房,我便也跟着走在后面,经过安全楼梯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瞥见了高昂的身影,来不及细想便追到楼梯口,推开那扇门却是空荡荡的,他来了吗,还是又走了呢?
手抚在胸口上,微微地喘着气,我能感觉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往外跳,头晕极了,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我靠在墙上,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自己先前哭得太厉害,现在都晕出幻觉了。回过神来,转身推开门再往病房的方向走,高昂,此刻,你在做什么,我真希望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