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程临渊一脸满足地摸着肚子，笑眯眯和他道过晚安上楼之后，一直安静坐着的苏献才终于有所动作。

他缓慢走向厨房，里面家里佣人正围在一起吃饭。

主人家不在，正是他们一天中放松的好时候。

彼此的说笑声在有人瞧见苏献瘦削身影的瞬间戛然而止，气氛瞬间陷入凝滞。

苏献站定在厨房几步外，有些艰难地缓慢开口，“……可以给我一份餐吗？”

少年身形消瘦，肤色病态地苍白，黑发掩映下的黑沉眼眸仿若深潭，冷不丁站在人群外，像是个前来索命的孤魂厉鬼。

语调亦是怪异，嗓音嘶哑难听。

更别提这少年是才从精神病院里接出来的，方才又发了疯把他们少爷咬伤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几分抗拒和惊悚意味，最后是里面资历最老的女佣对苏献挤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意，“当然，您先回房等着，我这就给您送上去。”

就像是尝试着往外伸出触角却又被狠狠扎疼了的蜗牛，苏献在众人异样防备的紧盯下，又默默缩回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触角。

一言不发，他转身上楼，回到了昏暗幽闭的房间角落。

*

半夜，程临渊被系统小心翼翼戳醒。

【宿主，检测到苏献那边情况不怎么稳定，您要去看看吗？】

闻言，尚且迷糊状态的程临渊揉了揉脸，迅速恢复了清醒，穿上拖鞋出门。

很快他驻足在角落的房门前。

空旷寂静的宅子内，隐隐有压抑到极致的呕吐声和咳呛声透过门板往耳朵里钻。

时断时续，让人只觉阵阵头皮发麻。

毫不费力地，程临渊猜测到了里面苏献在做什么。

吃、吐、吃、吐……

如此不断重复。

只是带入自己想象，程临渊都感觉到急切压抑的绝望和痛苦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将他裹挟拖拽着沉入黑暗深渊。

再也不能坐视不管，程临渊抬手叩响了房门。

“阿献，是我。”他微提声音。

里面的呕吐声戛然而止。

由于苏献的特殊情况，他的房间是不能从内部上锁的，但程临渊还是等待了片刻，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没开灯，因此程临渊只能从楼道间有些昏黄的灯光去看清里面苏献的模样。

湿掉的黑发粘连在脸上，水迹顺着发尾往下滴，看着比白天相见的时候又多了几分狼狈和阴郁，像是才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应当是方才匆忙洗脸还没来得及擦干。

程临渊见此心微微沉着，脸上却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伸手替苏献抹去了快要从下颌处滴落的水珠，调笑道：“半夜突击检查你有没有好好睡觉，被我逮住了吧？”

温热指腹擦过下颌，突兀的热度让苏献一惊，不自觉后撤一步，只觉得被那抹温热擦过的地方在隐隐发烫。

程临渊视线越过少年身形，看向他身后的一片昏暗，“不请我进去坐坐？”

沉默一会儿，苏献想了想屋内此刻的狼藉，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请你去我那儿坐坐。”说着，程临渊朝苏献伸出手。

青年伸过来的手骨节修长，白皙莹润，没有一丝粗糙的痕迹，可以轻易从中窥见其主人的矜贵。

苏献又去看青年弯起的眸子。

瞳孔色泽偏淡，暖黄的灯光汇聚于此，让人想要沉溺于其中。

无法拒绝。

抿了抿唇，苏献将手搭了上去。

程临渊跟牵小孩儿似的，把他领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宽敞，灯光明亮，床上还没来得及叠的薄被，桌上还摊开的书。

不算杂乱，但富有生活气息。

程临渊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棉质睡衣，塞进苏献怀里，然后手一指房间里的浴室，“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出来好好睡一觉。”

“……不。”苏献有些不明白怎么自己就要在这里睡觉了，下意识开口拒绝道。

他应该待的地方是黑暗寂静的角落，被排斥嬉笑厌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温暖明亮的善意包裹。

“不要对我这么好。”不知为何，苏献说这话时声若蚊呐。

……否则我不会放手了。

“嗯？”程临渊没听清，又凑近一步，微弯腰抬眸去看他。

却见少年垂眸不再说话，仿佛方才都只是他的错觉。

程临渊还以为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于是爽朗一笑，熟稔地伸手去拉他的手腕，温柔但强硬地拉着人进了浴室，口中还不住絮叨，“本来想着给你足够的生活空间，不过多干预你的起居，但既然被我抓住了半夜不乖乖睡觉，就轮不着你任性了。”

“既然吃不下饭，觉还是得好好睡，否则就真长不高了。”

他弯腰在浴缸里放热水，“到时候身高不够，我看你拿什么找媳妇儿，白瞎了长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了。”

身后，苏献听见“长不高”的时候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又在听见“找媳妇儿”几个字的时候，视线自然落在了正背对他弯腰的程临渊身上。

青年穿着深色丝绸睡衣，身姿修长结实，弯腰的时候，因为布料的滑动而裸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

白得晃眼。

苏献盯了一会儿，才惊觉不该，视线慌忙下移，又落到青年同样白皙偏瘦的脚踝上。

……如果将手放上去，会是怎样的触感呢？

捏着睡衣布料的手指猛地一紧，苏献猛然从逐渐放肆的妄想中抽回思绪。

热气氤氲蒸腾，他久违地觉得有些闷，耳尖更是在悄悄发着烫。

“好好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疲劳，我在外面等你。”程临渊交代完，笑着扫了一眼少年黑发掩映下有些粉红的耳朵尖。

这小子居然还知道不好意思。

浴室门开了又合上，浴室只剩下一人。

苏献久久未动，薄唇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捧起手中棉质睡衣，低下脑袋，将脸埋入舒适的布料里。

极淡的香气纠缠着钻入他的鼻尖，勾着他的心尖儿，缠绕上他的灵魂，带着暖意让他的身体平白生出一股陌生的热流，但这感觉并不坏。

“……不要对我这么好。”他喃喃又重复了一遍。

即使程临渊不在，他这话说得也很小声，很快消散在氤氲的热气里。

【救赎值+2 当前救赎值9/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