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颜几近狼狈地出了昭良殿，捂着肩膀慢慢走在宫道上。

没想到这宫中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不喜争斗的人！

从前她觉得这样也好，只有她一个人有野心想往上爬。

可今日自己落魄了，想借他人之手做一些事情却没有人愿意入套。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留着那个温晔莹，横竖她蠢笨，肯定是自己随意煽动几句她就上赶着去了。

“银杏，”回到文渊殿后，宁舒颜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我累了。”

银杏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显，“也好，小主如今受着伤，更重要的是养伤。”

“横竖小主还年轻呢，来日机会多得很，又何必拘于一时的落魄呢。”

宁舒颜苦笑，“你不必劝我了，许多事情我是看得明白的。”

“先替我上药罢。”

······

因着宁舒颜选择了夹起尾巴做人，后宫中的日子蓦然变得安静平和许多。

东方宇盛近来又忙着广纳百官之言，推行新策，后宫中便显得更加清冷落寞。

前朝之中的势力，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要全握在东方宇盛手中。

他心中总是有着一个美好的期待，待他真的将所有势力都收归麾下的时候，便是他与他的婳儿重归旧好之时。

如今康贵妃娘娘对他的态度大有改善，从前是他为了皇位为了天下所以屡次冷落了她。

日后，他定然要好好补偿她。

而想着这些的时候，东方宇总是想起康贵妃娘娘对自己态度大为转变那一日。

王忠心说，那日早膳之后，是景贵妃娘娘亲自提着东西在玉倾宫中待了许久。

后来景贵妃娘娘离开的时候，康贵妃娘娘还亲自相送。

“王忠心。”东方宇盛将手中批着奏折的笔搁下。

“朕记着库房当中有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你送去延福宫给景贵妃。”

“她协理六宫多有繁忙，这是朕嘉赏她。”

王忠心微微弯腰，“是，奴才遵命。”

日子一日一日，无聊又无趣地过着。

每每今日东方宇盛忽然想起宫中的那个谁，于是顺手让底下的人给她送去一些赏赐。

而后宫中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又小小地议论一番，是否这个得了赏赐的后妃是被皇上属意做皇后了。

毕竟如今宫中后妃太少，又几乎各个都是不喜欢争斗的人，那些宫女太监们的“乐子”也少了许多。

想来废后当权的时候，后宫中不是今日发起争吵就是明日有人算计不成反害己，要么就是昨日又没了一条人命。

曾经过惯那样总是听着种种不好的消息日子，如今这平和起来啊，倒是不习惯了。

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转眼便到了十二月。

自四月到十二月，宫中也是有喜事的。

一是康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两贴身婢女一一嫁人，二是皇长女东方沉璧，皇次女东方皓月的八岁生辰礼罢了。

皇子公主的生辰里多少都刻着一个模子，自然是暂且不必多说。

而春兰秋菊嫁人时，康皇贵妃娘娘给她们添足了嫁妆，与满歌同钱淑妃娘娘一起亲自将她们送到宫门之外。

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一时间，无数的宫女挤破了头想要被分配到康贵妃娘娘身边做贴身宫女。

而康贵妃娘娘却是没有再选宫女，只是从自己宫中挑了一个多年来都是听话的宫女留在自己身边。

昭华六年十二月，冬三九，隆冬。

康皇贵妃娘娘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整日里都是咳嗽着，自玉倾宫中飘出的袅袅药香似乎是要将整个后宫笼罩住。

这段时日，东方宇盛的脾气不算太好，后宫众人包括宫女太监都是小心翼翼地活着。

生怕哪一日招了东方宇盛的不待见便会人头落地，小命不保。

是夜，众人安眠。

东方宇盛处理了一日的政事，本想着去看一看康皇贵妃娘娘的。

可他到了玉倾宫的时候，见玉倾宫大门紧闭，笼在药香之下，竟然是不敢踏进去了。

只要再过两月，待国丧一过，他便可以将康皇贵妃娘娘立为皇后。

然后，他便可以与他的婳儿和顺美满，生同衿，死同穴。

只是可惜，玉倾宫中的康贵妃娘娘已近玉殒香消之时。

她太苦了。

那年冬日，她落水小产，又连着一年一日一日地喝着避子汤，使她根本无法安心养身体。

后来，她身子尚未养好便强生下了沉壁公主，自那时起，她便缠绵病榻。

年初的时候，她又被废后一簪子插进了心口，后面更是时不时地咯血。

自那时起，她便知道她时日无多。

而今日，似乎是终于到了时候。

康皇贵妃娘娘倚在榻上，看着还在内殿中忙碌的宫女。

“春桃，你下去歇息罢，本宫一个人待着就好。”

春桃福了福身，恭敬退下。

自春兰和秋菊嫁人之后，康皇贵妃娘娘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内殿。

哪怕是沉壁公主过来了也无法劝她多出去走走，她甚至还每每教导沉壁公主要多尊敬景贵妃娘娘。

而自己又不是跟在康皇贵妃娘娘身边长大的人，尚且不是十分懂得要怎样规劝娘娘。

可从前春兰与秋菊在的时候，康皇贵妃娘娘都是一日一日地窝在玉倾宫中；她作为内务府分派过来的宫女，又如何劝得住呢。

既是如此，便只能由着她罢了。

内殿之中，康皇贵妃娘娘看着春桃退下后，便强撑着精神站了起来。

她在内殿中慢慢走着，一一摸过内殿中所有物件，将内殿中的蜡烛一支一支吹灭。

直至内殿中漆黑一片。

康贵妃娘娘摸索着回到了榻上，徒劳地睁着眼睛。

她还没有见她的沉壁公主最后一面呢。

哪有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儿的呢，只是她深知她命不久矣。

那还不如给她的沉璧公主找一个牢固的靠山，让沉璧公主可以平安长大。

康皇贵妃娘娘慢慢理着自己身上的衣物，眼睛半眯，思绪游离。

而养性殿中，东方宇盛今夜没有召任何人侍寝，此刻他睡得正沉。

“吱呀”门声响起，东方宇盛迷糊地睁开眼睛。

是康皇贵妃娘娘。

她正着一身红色骑装，整个人鲜活无比地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