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十七浑身肌肉骤然紧绷，整个人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能扑上去咬断敌人的咽喉。

颜翎坏心眼，怕他受到的惊吓不够大，还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归月门可不承认你这个杀手当少主。”

十七维持住冷静，面上不露破绽。

“颜少主这话何意？”

颜翎手指一下下点着桌面，仿佛正等着他这么问，立刻兴致勃勃地给他传授经验。

“你去过青楼么？”

十七瞧了自己一眼，那意思:你看我这一身香风还用问吗？

颜翎嗤笑了一声，完全不信这话。“我没什么长处，独独这鼻子灵敏些。”

“你身上的脂粉味不对。谁家花楼里的姑娘用这般清冷寡淡的香味？”

“性子热情的姑娘爱用苏合那类的香，浓烈似酒，让人蚀骨销魂；文气些的清倌人爱用兰菊香，显得干净，没那么风尘。千百种风味里断断没有你这种……”他顿了一下，似在思考怎么描述。

“冷得像在寒冬腊月里吹冷风的梅花味。”他说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让人一闻就能清心寡欲到出家去了。”

难怪从他一进门，颜翎就笑了。早发现他不是原装货，后面都在看着他演戏呢。

十七默然半晌，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干脆不再耗费力气去装纨绔少爷的样子。

颜翎就看着从眉梢眼角都写着嚣张的这张脸突然沉静下来，变成面无表情的冷漠，像波涛汹涌的江河忽然平息下来变成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波涛汹涌的暗海。

沉静，向来代表着危险。他漫不经心地把警惕又提高三分。

“你们杀手都是这般千人千面吗？”不管看几次，颜翎对这份变脸能力都叹为观止。

“你对所有杀手都这般善待吗？不慌不怕。”不用伪装的十七终于能恢复自己习惯的口吻说话。他一向冷漠，还是不适应装纨绔子弟。

“我有一位故人，同你一样的身份。见了你，就好像是遇见他一样。我是爱屋及乌。”颜翎眨了下眼:“但之前那几个人可没你这样的淡定。知晓被我发现身份后往往失了冷静，仓惶同我动手或者逃跑。”

“你的故人也是个杀手？”十七对这番话全然不信。

颜翎是何等的身份，世家少主，权势滔天。他的朋友，怎么会是低微卑贱的杀手？

颜翎一双桃花眼瞧着他，带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只有他才能知道。你，是他吗？”

颜翎的目光太复杂，像是漫长跋涉的人翻山越岭终于寻到希望的曙光。

夜风起了，拂过湖水带着凉意，让人脊背生寒。

十七冷静回望，周身却已经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他有一种直觉，他若是直接否认，颜翎的反应会会可怕。

脑海中飞快掠过他收集颜翎的所有资料。家世，性格，朋友……

灵光一闪，十七已经冷漠开口。

“我怎么会是他，颜翎少主明明比谁都清楚，他已死在十年前了。”

颜翎瞳孔一震，有片刻失神。

十七抓住机会，袖中骤然亮起一道寒光，划破夜色，直逼颜翎眼前。

做杀手的出任务被搜身也是常事。没有谁会傻傻的藏大型兵刃，武器都往袖珍方向走。

十七有一柄刀，一柄极轻极细的袖刀。

不用它时，它便好好的收拢在袖中。不比姑娘家的手帕重多少。要用它时，那刀锋立刻就能利出冷光，断颈割喉。

但颜翎到底是一觉江南的少主，武功不差，几乎是在刀锋逼近瞬间，他右手一拍桌面。

桌子受力，顿时飞上半空，挡住二人对视的视线。

袖刀何其锋利，再加上十七注入的内力，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桌子。

颜翎已经退后数步，拉开安全距离。

“你触碰到我的底线了。所以你现在要留下来了。”

他站在荷花池边，清风朗月做陪衬，整个人却在阴鸷不过，叫人望之便生出无尽的寒意来。

十七对比的回应是握紧了袖刀。他侧耳细听，已经不断有脚步声在朝这边赶来。

他不能被抓，刺杀失败的惩罚还可以扛过去，但他的命不能留在这里。

颜翎手里没有兵刃，只握着一支南箫，看十七的神情却像是戏耍老鼠的猫。

十七这才意识到颜翎之前拿的东西不是他以为的兵刃，而是一支乐器。

难道是颜翎的武器？

夜风再起，十七突然动了。

他穿着岳少爷的华丽衣袍，动作却利落地像只离弦的箭。瞬息之间，便到颜翎面前。

颜翎眯起眼，他不笑的时候。那双桃花眼便显现出十分的阴郁来，再无半分温和。

南箫在颜翎手中灵巧腾挪，数次避过袖刀的刀锋。

十七的刀太快，快的让人看不清。只能看见一张银色的刀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知道对手绝非善类，颜翎啧了声，当下不再留手，内力源源不断注入南箫。

然后他举起南箫迎着刀锋而去。

竹制的乐器与袖刀相接，居然发出铁器碰撞的铿锵声。

这股内力好熟悉……十七动作一顿，心中满是惊讶。

高手过招，一念之差，就是胜负。

颜翎眼中流光一闪，右手南箫反手一抛，换手接住，重重击向十七手臂。

十七一时不查，被打中手腕筋脉，腕骨一酸，袖刀不自觉脱手。

下一秒，南箫气势汹汹横扫而来。

失去兵刃，十七瞬间被逼退数步，不得已退到一旁的竹林暗处。

“我本无意同你动手。否则我今日也不会只带一支南箫便见你。只可惜……”

院子里闯进来不少一觉江南的护卫，打断了颜翎的话。

“少主，属下来迟了！”

颜翎没继续说下去，朝十七一指。

“拿下。”

他自己用的力气他知道，对方右手一时半会是抬不起来了。

十七原本一直低着头，这时却突然甩了甩酸痛的右手。

察觉到右手的无力，他皱起眉头。

下一秒，众人就见他左手握着一支普通的树枝。

“树枝？”

十七突然抬眸，眼里不再留有余温，只剩冷漠。

他闪过攻向他的数名护卫，左手挽起剑花，直直攻向颜翎。

那招式，分明是一招剑式！

那根细细的树枝带着剑式破风而来，让人仿佛能窥见剑锋之锋利。

颜翎也没想到这握着刀的杀手却是惯常用剑的人。更没预料到会从一支树枝上感觉到熟悉的剑法。

惊诧之下，他脑海中竟然只剩下那双极冷淡的眸子。

“是你吗？楚寒州？”

两股同样的内力相撞，居然是十七更胜一筹。颜翎手中的南箫嘭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少主小心！”其他人一拥而上，想去护卫颜翎。

颜翎被人挡住，因此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七跃上屋檐，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为何，十七突然回头望了一眼。颜翎还在执着地望着他。

见他回头，颜翎那双桃花眼似乎亮了起来。

“我会找到你的。”

十七听见了那句话，但是丝毫没放在心上。

会放狠话的人多了，但是能做到的人太少。

然而，今时今刻，

他站在十七的面前说，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