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沉也不曾想到，自己想给弟弟的惊喜最后成为了弟弟牢记在心将近十年的梦魇。

那时候的楚思渺还没有现在清冷孤高的气势，最多是个生得漂亮些的小孩，两颊还带着点圆鼓鼓的软肉。

那时他刚刚学艺，每天把着笛子，在庭院里一练便是一下午。

楚暮沉养孩子一向是放养，从不强求他们一定要熟读四书五经，但是一旦小辈自己有了主意，想学些什么，他就是再严苛不过的师傅。

哪怕是亲弟弟，也是要冬练三伏，夏练三伏的。

楚思渺在学一只叫做鹊桥仙的曲子，练了整月，都不见效。

突然有一天，他吹完一曲，有人从墙壁的花窗里给他鼓掌。

“好曲子。”

楚思渺被吓了一跳，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花窗后说话的人影。

“你是谁？”他问。

“我呀，是来给你做笛子的。”那人摸了摸身上，从袖口掏出一包油纸包来，纸包打开，里面是软软糯糯的白色糕点，很适合小孩子吃。

“我们镇上的工匠都听说了，这里来了个大手笔的贵客，要重金替他弟弟选一只好笛子。无数人抢破头的机会，也不知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小少爷，吃不吃糖？”

那人把糕点往前递了递，方便楚思渺拿。

楚思渺不感兴趣地摇头。

“我不要。”

“诶？现在的小孩子连糖都不爱吃了吗？”那人惊讶的咦了声，语气十分可惜。

“我知道你是谁了。那只叫做簌风的笛子就是你做出来的。”楚思渺歪头盯着男人看了片刻，突然道:“哥让你来给我做笛子，可我吹得不好，配不上。”

男人把递纸包的手收回，反手捏着糕点往自己嘴里塞，一口一个。

“名声再大，那也只是只笛子。是笛子就是给人吹得。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你现在吹得是一般，又不是永远都这么一般。”

“可你刚刚还夸我说好曲子。”楚思渺皱了皱鼻子，小眉毛拧成一团。

“你在哄我？为什么？”

“哄孩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男人失笑，他用手撑着下巴，打量着面前小小一只的楚思渺。

“需要。”可楚思渺每一个字都很认真，“别人说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说得太难听，男人收敛了笑容，盯着楚思渺。

“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他顿了顿，突然问:“这话是谁教你的？你兄长么？”

“不是。我兄长才不会说这种自私的话。”楚思渺对楚暮沉的维护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连一句坏话都不准人说。

“你也知道这话自私啊？”男人又笑起来，他想弹楚思渺额头。

楚思渺不喜欢外人碰，抱着头，眼神警惕。

“这句话呢，我不否认有点道理。但是一个人要对另一个好，要帮助另一个人，并不一定需要利益的往来。”

男人也不管面前的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语气认真地道:“这个世上，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白首如新。说到底不过是看自己乐不乐意去做。我就乐意去帮助别人，能帮助别人幸福合乐，多好啊。”

“比方说我看你合眼缘，所以我就愿意帮你去做一支很棒的笛子。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不是吗？我夸你，只是想让你开心点而已。孩子嘛，多笑笑好。”

“我听不懂。”楚思渺盯了他一会，缓缓摇头。

“没事。反正也是我随意说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可惜没摸到楚思渺毛绒绒的小脑袋，打量了好几眼。

“走了。小少爷。我是来找你兄长商量事情的来着，不知不觉就逗小孩逗过头了。”男人拍拍衣袖，站起身，背过身，朝楚思渺挥了挥手。

那是楚思渺漫长的人生中再小不过的一次相遇，萍水相逢，他没记住对方的脸，甚至连姓名也不知道。

谁也没预料到那样温和的人最后会是那样惨痛的结局……

“从镇子回来之后，我有了一只很漂亮的笛子，它独一无二。我就拿着它，去帮助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这个世道，对好人不公平，所以总该有人帮他们一把，这不就是侠这个字的意思吗？”

“圣人论迹不论心，论迹，不论心。”无尘喃喃自语，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眼眸越来越亮。

“楚施主，我想我已有所悟。”

“什么？”楚思渺本意只是单纯给无尘讲个故事，没有别的意思。

“当今的武林武力高强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但他们的目光都太狭隘，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只要不牵扯自己利益，别只当做个睁眼瞎。如果是我，我一定要成立一个组织，专管江湖不平事，坏人需要得到惩罚与监督，好人可以收到帮助与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