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哲觉得今晚的月亮有些圆。

他很满意，因为圆是最完美的几何图形。

在作画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将笔直的线条和完美的圆进行组合，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与观点，这种画作风格，世人称之为抽象。

艺术，哦对，自己是个学艺术的。

艺术是什么呢，是思想，是行为，或者只是纯粹的表达呢？

赵哲自言自语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他其实对自己的画作并不满意，但是没关系，哪怕他随便画一条直线，也能引起大家的称赞。

因为他是锦城赵家的二公子，生来就应该被世人瞻仰。

天之骄子，呵，多么讽刺的词语。

他的父辈，他的兄弟，将他的光芒掩盖至尽，那虚伪的称赞让他作呕，那些人真是笑地比哭还难看。

所以呢，他们怎么可能懂艺术。

“艺术是创造呀，文明只是基石。”

“艺术才是一切的阶梯，带领愚昧的凡人登向主的殿堂。

“啊，主，我唯一的主！”

提到了主，赵哲立刻收敛起散漫的表情，取而代之满是庄严肃穆。他打开了自动行驶，双手离开方向盘紧紧合十，低下头认真的祈祷起来。

“吾主，唯一主”

“太阳与黑夜的化身，晨星与大地的赐福者。”

“感谢您赐予吾的勇气。”

“吾将永生侍奉。”

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闪过，黑色的轿车行驶在无人的道路之上，像是个夜晚里的鬼魅幽灵。

车厢里，赵哲虔诚地低头祈祷，路灯照进车窗，光色在他的身体上不停轮动切换，黑暗与光明反复交替。

他身旁的副驾驶上，正坐着一个似乎已经熟睡的女人，脑袋无力地靠在车窗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

女人正是沈木心。

赵哲终于祈祷完毕，但他虔诚而肃穆的神情依然保持着。

他默然地扭过头，看着陷入昏迷的沈木心，僵硬而紧绷的脸终于有些缓和。

“睡吧，安静地睡吧，把你的梦境也奉献给吾主。”

他的嘴角忽然抽搐，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

就这样混乱着，矛盾着，直到他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他的表情才终于重新归于镇定。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前驶去。

今夜无风，也无云。

月亮安静地照耀着大地。

江河绝望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门锁没有被破坏，那沈木心去了哪呢？

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对方的手机号。

如果有手机的话，他至少这会儿能打个电话确认下对方是不是迷路了，又或者正在某个超市里采购夜宵。

但江河知道，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想朝着坏的方面去想，可现实逼迫着他不得不往最差的处境去猜测。

砰！

江河一拳砸在了门上，震得房顶都摇下来一层灰。此刻的他愤怒之极，额头的青筋充血鼓起，双手的关节握得发白。

“冷静，江河！”

“冷静！”

江河倚靠在门框边，猛烈地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首先要确定沈木心去了哪里，如果真的被那个凶手劫走了的话，对方应该也不会直接在这里动手。

因为这会儿正是城市夜生活的繁华时间。四处人多眼杂，以对方的谨慎程度估计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沈木心此刻应该还没有危险。

但江河知道自己不能拖延，他必须尽快确定沈木心的下落。

每耽误一分钟，沈木心的安全性就会降低一线。

江河立刻平复好心情，闭上双眼席地而坐，片刻后他沉入了“梦境”之中，但这个梦境并不是他的。

一个年轻女人正在花园里荡秋千，金黄的树叶落了一地，江河踩着落叶走了过去。

“请问你见过一个长发少女吗，长这个样子。”

江河一抬手，沈木心的身影便现在了她的身旁。

在梦境中，江河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自己想要的景色和人物。

因为梦境本身就是虚幻，在虚幻中创造虚幻，不是什么难事。

梦中的女人似乎有点呆滞，反应也显得稍有迟钝，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江河身边的少女，然后摇了摇头。

江河不再浪费时间追问，梦境中的人处于意识的最深层，所以这个时候的人一般不会说谎，她说没见过那就一定没见过。

他抬起脚朝着地面用力一踩，梦境瞬间切换。

周遭的环境也变成了大海，蓝波无际，波浪如碎玉翻涌，江河站在甲板之上，身旁坐着一个正在驾驶着快艇的秃头男人，对方正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江河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但依然没有结果。

就这样，江河不停地切换，穿梭于不同的梦境之中，却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线索。他有些着急，尽管在梦境中的时间可能比在现实世界要快很多，但江河依然耽搁不起。

他收回念头，不再跨足梦境。

尝试安静下来，将自己置于冥想的状态，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异能放到最大，这一次，他不再选择进入梦境，而是带着问题出发，像是一台高频率的广播，向四周所有已经进入梦乡的人发起问话：“谁见过这个女孩儿？”

第11章 追凶（1）

但这样的方式其实对江河的伤害很大，意识散发出去的瞬间，江河就感觉自己的头部传来了一阵抽搐的疼痛。

整个大脑被电钻轰击一般，可他却咬着牙关，继续一遍又一遍地将问题传播出去。

没有回应，还是没有回应。

江河感到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一股晕眩地感觉从他的大脑深处传来，他快坚持不住了。

而就在第四次将问题传播出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忽然在他的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响起，怯生生的，像是个小孩子。

“我见过。”

江河闻言一激灵，瞬间收回意识，集中精神定位到了声音的源头。

似乎离着自己不远。

他立刻找到了那个梦境，外形像是一个天蓝色的气泡，很小但很闪耀。

江河贴了过去，然后一把钻了进去。

梦境中，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正坐在一堆玩具里，将手中的小火车舞来舞去，他的面前还有一台电视机，屏幕中正在播放着动画片。

紧接着，江河艰难地从电视里爬了出来，站在了小男孩的面前，神情有些严肃和紧张。

小孩看到这个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男人，忽然有点害怕，圆润的小嘴一噘，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而周遭的环境也开始颤动，小小的玩具屋看上去将要崩塌。

这是对方快要醒来的征兆，而对方一旦醒来，整个梦境就会破碎。

江河可不能让他这时候醒来，只得赶忙从手里变出一大堆巧克力糖果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见到糖果，犹豫地抬头看向江河，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抓了一把，梦境也随之重新稳定下来。

江河让沈木心的画面重新出现，然后再问了一遍他的问题。

小男孩开心地嚼着糖果，看了眼沈木心，然后指着她说道：“这个姐姐坐着哥哥的车子走了。”

江河站在小男孩的梦境里。

伴随着小男孩的回忆，周围的环境像是电影一般，瞬间发生了切换。

画面中的小孩正趴坐在一辆粉色电动车的后排里。

他的手里抓着玩具，无聊地撑着自己的脑袋看向马路边。

沈木心出现在画面中，手里正提着饭盒慢悠悠地往小区门口走来。

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轿车的窗户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男人脸庞，来人正是赵哲。

他微笑着对沈木心说道：“你是沈木心是吧？我听小梅提起过你。”

沈木心闻言一愣，止住了往前的脚步，扭头看向男人，疑惑地问道：“你是..”

赵哲笑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些许弧度，配合清秀俊朗的相貌，整个人透露着温柔而优雅。

“我是小梅的男友啊。”

沈木心恍然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好奇地问：“你们不是说要去南海游玩吗？”

闻言，赵哲的脸上挂起了愁容，旋即解释道：“本来打算去的，结果小梅突然身体不舒服住院了”

“不过还好，她现在已经稍微好转了些，所以我这正好回来给她拿点衣服。”

说着，赵哲还指了指放在后排的那个黑色的背包，里面像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果然听见这话，沈木心的脸上有了担忧的神情。

小梅虽然性格有些不太好相处，但毕竟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熟人，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

她小声地问到：“那小梅在哪里住院呢，等我有空了去看看她。”

赵哲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轻易察觉的微笑，他连忙说道：“我这会儿正好要过去，要不你跟我一块儿？”

见沈木心有些犹豫，他又说：“小梅要是看到你，估计心情会好很多的吧。”

这句话将沈木心打动了，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虽有对陌生人的堤防心，但仍被对自己的同理心所掩盖。

犹豫了片刻，沈木心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去看一看她，不过我不能待久了。”

赵哲笑了笑，按开了车门键，副驾驶的车门自动打开来。

“没事儿，待会儿我给你打个车回来。”

沈木心不再犹豫，提着手里的东西，坐上了车。

车门关上，缓缓驶离了街道。

画面结束。

当然江河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只看见沈木心坐上了车。

幸运地是，小男孩看见了那辆车的车牌。

也许他自己都没记住，但在梦境中却准确地复现了。

江河认识这个车牌，正是今晚沈木心离开奶茶店不久后，从门前驶过的那辆。

江河退出了梦境，重新睁开眼，眼神中透着寒意。

可以确定的是，沈木心现在很危险！

尽管有了线索，但更严重的问题是他应该如何去寻找沈木心。

他的“入梦”有距离限制，最多周围一公里的范围，再远就是极限。

对于这个偌大的城市来说，1公里是多么微小的存在啊。

所以此刻的江河仍然束手无策。

但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谢书瑶。

从兜里摸出刚才在奶茶店里对方亲手写下的号码，江河打开手机拨了过去。

此刻谢书瑶正站在小梅的家里。

她举着手电打开了电闸，屋内的灯便亮了起来。

房间里异常的整洁，就连那颗快枯死的花都被人浇了水，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被害人的家。

谢书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门。

她穿着鞋套小心地查看四周，家居和地面都被擦洗过，空气中还有一丝莫名的花香，像是残留的空气清新剂。

越是如此，谢书瑶越肯定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作案的现场，因为真的太干净了，更像是刻意地在清理痕迹。

唯一的发现是大门旁的墙面上，那里有一块儿正方形的灰色印记，还有曾经钻过螺丝钉的细小孔洞。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以前应该钉着一台显示仪，用来播放门口的监控画面。

但此刻却被人取走了。

正当谢书瑶拿出手机准备把这个痕迹拍下来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

“谢队长，我是江河。”

谢书瑶愣了一秒，然后她冷冷一笑。

“呵，你还敢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说道：“谢队长，我不是凶手。”

谢书瑶也沉默了片刻，不知怎么回答，最后无奈地答道：“我知道。”

她刚才在打给张恒的电话里确认了一件事：江河是记录在案的异能者，而且当她提到凶手可能是心理变态时，张恒便肯定地告诉她不是江河，因为是他亲自给江河做的基线测试。

他看过江河的内心。

至于江河的内心世界里是什么，他没说。

而且江河只是个E级的异能者，这毫无疑问。

至于为什么谢书瑶一个C级的异能者会阴沟里翻船，可能当时她真的太松懈了。

通话的最后，张恒还提到了一件事。

“领导好像挺关注那小子，出差之前还专门让我把他的测试报告交过去。”

“所以，你把他盯着点。”

...

电话那头的江河有点意外，他不知道谢书瑶怎么这么快就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

既然如此，他也赶忙说出了自己的线索，包括车辆标志、颜色、车牌，以及男人的长相。他需要借助谢书瑶的力量帮他找到沈木心。

“拜托了，谢队长！沈木心现在很危险。”

江河的语气里满是焦急，听到谢书瑶愿意帮忙的答复后，他立刻挂断了电话跑下楼。

来到沈木心上车的位置，江河看着昏黄的路灯和宽阔的马路，心里满是无能为力的无奈感。

但他不能放弃，至少在确认沈木心的安全之前他不能。

江河立马又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借走了对方的摩托车。

他没提沈木心的事儿，只是说了工商局可能给他开罚单，因为那批珍珠的问题。

本以为王老板会拒绝他借车的请求，但没想到正在打麻将的他直接就让服务员把钥匙拿了出来。

江河来不及说感谢，拿着钥匙就下了楼。

谢书瑶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江河却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得先动身，时间不等人！

可在这个广阔的城市里，要找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如果江河没有准确的目的地，那他只会彻底迷路。

而一旦走错方向，他和沈木心之间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