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那姓张的小子溜了。”

“嗯，知道了...黄雀那边呢？”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给警察打电话吧。”

孟老幺闻言默默点点头，望向身前郑三爷的背影，然后低下头缓缓退出包间，轻轻将门合上。

郑三爷仍然安静地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天空坠落的雨。

一言不发。

雨势尚未减弱，雨滴密密麻麻地从空中急坠，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灰尘与罪恶。

曹队长终于找到了他们想找的那家会所。

由于城北的KTV实在太多，多到如果他们一家家地搜估计得搜到天亮。

好在有群众及时报案，给他们指引了方向。

但坏消息是，他们来晚了一步。

此刻无数的围观群众正撑着伞，顶着大雨站在马路边上，将那家名叫“天国”的KTV围得水泄不通。

黄白色的警戒线内，穿着雨衣的警察站成一排，抬手阻挡着想要进去拍照的好奇群众。

包间内，张恒蹲在破碎的地板上，仔细查看着地面的裂痕，喃喃自语：“这么硬的大理石都能砸裂，这人的体重得有多重？”

这时，曹队长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张恒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帮个忙。”

张恒闻言扶着膝盖站起身，陪着曹队长朝外走去。

此刻那金黄色的走廊内，到处都是血迹，尤其是路的中间，还有一条长长的红色血痕。

像是有人拖着一具血人在走廊中间经过，留下了这条触目惊心的拖痕。

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此刻正蹲在垃圾桶旁，死死地抱着垃圾桶，一点儿也不松开，仿佛这个垃圾桶就是他在狂风骤雨中得以暂时栖身的小舟。

“这家伙叫张王阳，不过看上去已经吓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曹队长说着，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张恒，“要不你试试？”

这王阳便是方才在包间里目睹了一切经过的阳哥。

估计是方才遭受到了太过骇人的精神冲击，此刻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张恒闻言点点头，俯下身蹲在王阳的面前，伸出手摸在他的头上，像是抚摸一个小孩子。

只听见张恒轻声说道：“王阳，别害怕，放松。”

随着张恒温和的声音传来，王阳发抖的身体逐渐安定下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对方。

张恒见之奏效，便从兜里摸出怀表，在对方眼前按开怀表开关，将表面朝向对方，轻声说道：“王阳，看我手中的表。”

王阳闻言下意识地望向张恒手中的怀表，仅仅是盯着表针看了一眼，下一秒他的眼神便从方才的惊慌失措变得逐渐混沌，继续像是失去了焦点。

“说说看，刚才包间里发生了什么？”张恒举着表，轻声问。

曹队长也蹲了下来，准备听听对方的回答。

王阳仰着头，眼神迷茫，半晌后缓缓说道：“屠夫来了，把我的弟兄们砍伤了。”

“屠夫是谁？”张恒闻言好奇地扭过头，朝曹队长小声问道。

“钱老五的保镖。”曹队长很快给出了回答，他们警方盯着钱老五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这个外号曹队长在眨眼间便想了起来。

“然后呢？”曹队长忍不住挤过来问。

“然后...有人杀了屠夫。”王阳说着，一双暗沉的瞳孔忽然开始扩张，涣散的眼神也在逐渐聚焦，像是即将从催眠状态中苏醒过来。

张恒见状知道出了岔子，只得赶忙催促着问：“谁？谁杀了屠夫？”

王阳的身体又开始猛烈颤抖，他的脚猛烈地蹬踏着，双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地板上，他猛烈地晃动着脑袋，似乎想要挣扎着爬起身。

“飞刀，飞刀！”王阳颤抖着嗓子，牙关打颤，眼神重新聚焦，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尤其是穿着警服正走来走去的警察。

他忽然开始哭泣，大吼道：“是我，是我杀了钱老五，是我！是我！”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王阳满是血丝的眼眶涌出了滚烫的泪水，旋即一把抱住了曹队长的腿，哭喊到：“我自首，警察同志，我自首！”

“钱老五是我杀的，刀在我这里！”

“对了，刀，我的刀。”

王阳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只见他的神色越发癫狂。

忽然他连滚带爬地蹿了起来，一旁的曹队长想拉他，但由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拉了个空。

王阳猛地拉开包间门冲了进去，正在包间里拍照的警察们一时间都没有想到这刚才还软趴趴瘫在地上的小伙子此刻如此迅捷，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看到王阳已经拿起了墙角的砍刀。

跟进来的曹队长见状，猛然朝着王阳怒喝道：“别动！”

但王阳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脸上的神情仍旧无比癫狂，只见他举着刀凌空在身前胡乱劈砍，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我杀的，钱老五我杀的！”

拍照的警员们此刻纷纷后撤，避免被此刻癫狂的王阳砍伤。

这时，站在门外张恒出手了，只见他手指在额头一抹。

「丧钟」！

屋内像是传来了一阵微不可闻的震动之声，在场所有人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听见了那低沉的钟声，而这声音又像是从他们的脑海中传来。

下一刻，王阳像是被闪电击中，瞬间翻起了白眼，紧接着便瘫软无力地倒下。

一阵‘当啷’声中，王阳手中的砍刀落在了地板上。

...

翌日，雨过天晴。

刑警队内，曹队长阴沉着脸，看着手中的鉴定报告。

王阳手中的那把刀，的确是静安茶楼里消失的重要证物，因为痕迹科的同事在那把刀上检测出了朱龙的血迹。

除此之外，还检查出了王阳的指纹，并且有且仅有他的。

让曹队长感觉得诡异的也正是这一点。

一切都太凑巧了，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样。

尽管他一再向痕迹科确认，但那边也明确回复没有检测出任何其他人的指纹。

如今证据链已然齐全，一切都线索都指向王阳。

正当此时，有警员敲响了曹队长的门。

“进来。”

年轻警员推开门走进来，恭敬地喊道：“曹队。”

“王阳那边的审讯什么结果？”曹队长问。

警员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是那样，一直承认自己就是静安茶楼凶杀案的凶手，审不出别的。”

曹队长无奈地敲了敲桌面，“你没告诉他就算他自首，也大概率是死刑？就算他积极配合，也顶多是死缓？”

警员点点头，“说了，多的我也不敢提。当时局长在后面看着呢，我也不敢诱导性提问啊。”

曹队长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局长怎么说？”

警员看了看曹队长一眼，然后老实回答：“尽快结案。”

说罢，警员放下手中的笔录，有些抱歉地朝对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警员走后，曹队长坐在椅子上，拿起笔录阅读了一阵，最后又无奈地放下。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眉头紧锁，一夜未眠的他此刻却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昨晚那场械斗案件的性质很恶劣，现场足足有3人死亡、5人重伤，这些人都是王阳那个所谓的帮派的兄弟，只有王阳一个人“侥幸”地没有受到伤害。

可从现场初步勘察的迹象来看，参与械斗的人应该远远不止这些。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的伤亡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数字，因为现场的痕迹太过于惊人。

根据王阳以及其他意识尚且清醒的小弟交代，昨晚屠夫带着一群人冲进了他们的会所，把在场的公主们赶走之后，便突然掏出刀子开始砍人，对方声称是给钱五爷报仇。

但曹队长知道，王阳说谎了。

其他受伤的小弟或许不清楚，但王阳一定看到了郑老三的人。

就在屠夫等人完成报复之后，郑老三的手下便接踵而至。

而且当时在张恒的催眠之下，王阳提到了一点，他说屠夫被杀了，尽管警方在现场没有找到屠夫的尸体，但曹队长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此刻他忽然想起张恒临昨晚说地话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的曹队长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一切就是郑老三在背后捣鬼。

对方打着报仇的幌子，实则要趁机清扫那些效忠于钱老五的“旧党”。

所以昨晚对方才会让屠夫先带队进场，自己的人随后才出动。

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屠夫一行人去的！

这帮人出手果断，得手之后很快便趁着暴雨和夜色的掩护陆续撤离了现场。

尽管警方当即连夜展开抓捕，但也仅仅在事后抓到了几个郑老三故意交出来的“嫌疑人”，而且这些嫌疑人大多还是钱老五从前的手下，此刻受到了郑老三的胁迫，为了活命的他们竟也心甘情愿认罪。

曹队长不知道昨夜有多少人死在了郑老三的刀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迫于活命选择了归顺。但他明白一点：

经过昨夜的内部清理之后，如今的四方会已经被郑老三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而这堵树立在他们警方与群众之间的墙，未来恐怕将会变得更严密、也更难推倒。

念及此处，曹队长忍不住愤怒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那杯咖啡被他这一拳震得瞬间倾倒，滚烫的咖啡撒了出来。

黑褐色的液体顺着桌面缓缓流淌，宛如浓稠的血液。

暗不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