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卡奥斯终于勉强适应了与那诡异的活化恶意的对抗，能够挤出些许余力去关注自己的外表与周围的状况。

他缓缓地爬起身，一边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一边苦笑着看向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夜鸦：

“见笑了……”

无聊得给自己的长尾打蝴蝶结的夜鸦摇了摇头，坦诚地赞叹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远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

“谬赞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卡奥斯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一站的，是什么？也是个半神吗？”

夜鸦点了点头：“祂是陨落的神话‘众生之恶’的残骸与百多个凡人强者的融合体，不论是位格还是体量，都不是之前的冰系半神可比。”

“……确实没法比呢。”卡奥斯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丝还算得体的微笑，“这里呢？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一个奇异的、难以用‘空间’来形容的‘异空间’。”夜鸦说着，甩了甩打结的尾巴，将它散成一片片细碎的月光。

下一瞬间，月光聚拢，重新构筑成一条流畅的、顺滑的长尾，仿佛从未被打成蝴蝶结过。

“这里没有成型的规则，仅是现世的混沌映射。”夜鸦神情自然地解释着，仿佛与自己的尾巴是两个生物，“‘认知’的力量在这里被近乎无限地放大，同时，有些奇异的、不可名状的存在也生存在这里。”

“不可名状的存在？”卡奥斯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比‘众生之恶’更加不可名状吗？”

夜鸦想了想，回答道：“单论不可名状的程度……两者应该差不多？不过，‘众生之恶’的本体存在于现世。”

“我大概明白了……”卡奥斯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这一处介于实与虚的异空间，暂时安静了下来。

沉默中，夜鸦轻声开口，询问道：“后面还有好几站呢，还要继续吗？”

卡奥斯犹豫片刻，到底没有逞强，苦笑道：“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缓缓……”

夜鸦点了点头，手一挥，卡奥斯只感到眼前一花，身上一轻，自己就又回到了那片明月照耀下的静谧大海。

金发青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脚下一轻，“噗通”便一声落入了水中。

刚本能地想以游泳的技巧让自己浮在水面，下一瞬间，卡奥斯便发现，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其实也不会沉进海底。

脸上挂着浅浅的疑惑，卡奥斯仰起头，望向一切的始作俑者。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衣袂翩跹的白龙女，恰好浮在巨大月轮的正中，背光的身姿不见半点阴郁，反而被衬托得愈发圣洁。

“海水与月光会帮你净化身上的污染，好好‘缓一缓’吧。”夜鸦友好地说道，“下一站，我将带你去看绿星当世最弱的神话。”

“‘最弱的神话’啊……”卡奥斯干脆躺了下来，一点也不优雅地、放松地摊开四肢，任由自己的躯体随着和缓的波浪起伏，“其实，你之前是想杀我的，对吗？”

“哦？”夜鸦单手托腮，挑了挑眉。

“我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而你，从未认真地隐藏内心的恶意。”卡奥斯闲聊般地说道。

“因为没有必要。”夜鸦也闲聊般地说道，“不过，你说错了，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想过要杀你。”

“没有吗？”卡奥斯表示不信。

“真没有。”夜鸦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一开始想拿你去七队换赏金，后来想聘请你当厨师。”

“厨师？”卡奥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明明是平平无奇的选项，却隐约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悚然感。

出于某种谨慎的心理，卡奥斯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道：“现在，你还想聘请我当厨师吗？”

“当然。”夜鸦勾起唇角，顿了顿，又补充道，“只不过，原本是专职厨师的，现在只能降级当个兼职了。”

卡奥斯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地说道：“兼职其实挺好的，不容易因为过于重复的工作而失去兴趣。”

“嗯，你说得对。”夜鸦敷衍地点了点头，眼神聚焦在空气中，不知道在注视着些什么。

见此，卡奥斯识趣地安静下来，开始专注地借助这个梦境的力量祛除自身的污染。

……

梦中无岁月，卡奥斯从一次漫长的冥想中醒来，一仰头便发现夜鸦还飘在原地，只是……

怎么说呢？

卡奥斯不算太意外地看到，自带凛然的神性美、本该圣洁端庄的夜鸦，此刻抱着特大号的猫猫头抱枕，毫无形象、歪七扭八地斜躺在半空中，活像是个从不出门的死宅。

另一边，注意到卡奥斯已经醒来，夜鸦从下载在虚拟手机里的精彩小说中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半泡在水里的金发青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你已经恢复了……出发吗？”

没想到夜鸦这会儿如此雷厉风行，卡奥斯愣了一下，这才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用于编织防护……”

“哦，那你编吧，好了吱一声。”夜鸦点点头，继续沉浸在小说描绘的精彩世界里。

漂浮在海面的卡奥斯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当然，这一次，他不是在冥想，而是在全力编织防护。

……

熟悉的海面漫步，熟悉的帷幕揭开方式。

唯一不同的，是帷幕后呈现的“真实”。

仅仅是刹那间的惊鸿一瞥，卡奥斯精心编织数日的防护便悉数炸开，连同他的形体、灵魂、意识，都差点跟着一起加入自爆的狂欢。

然而，即便是艰难地扛了下来，金发青年此刻的状态，也不能说是“完整”。

由内而外欣然自爆的防护所释放出的恐怖能量，将他的形体冲击得千疮百孔，若非置身于这个认知的力量被近乎无限放大的奇异空间的话，卡奥斯觉得，他早已归于死亡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