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王被皇帝留在宫中，而且就宿于吉泽殿的偏殿。

刘煊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便无暇再关心王昭萱得了什么病。

难道李贵妃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不对？父皇对老三的态度同他们以为的不一样。

还是说刘域骗了他，故意透露虚假的情报。

“天亮之后让淮阳王过来一趟。”

他倒想看看刘域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

“那周御医和王家……”

“不用去了，看起来她并不是什么需要重点注意的人。”

父皇不也没追究吗，他要见的一直就只有刘琮而已，自己也没必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内侍从书房中退了出去，今天不是他守夜，于是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同住的另一个太监也是从太子幼时便跟着伺候的人，他在黑暗中低声问对方：

“我记得太子以前很关心王家大姑娘的吧。”

“那又怎么样，王姑娘已经是武陵王妃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从前的太子对王家姑娘几乎是到了执念的程度，一副非卿不娶的样子。

虽然在外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们这些亲近的侍从都很清楚。

现在看起来倒真的是毫不关心啊。

刘煊回到寝宫，太子妃香汗淋漓地沉睡过去之后，他披上外衫站到了院中。

月光皎洁如水，洒落在他阴郁的眼中。

他年少时曾经无数次对着皎月念叨着那个女人的闺名。

但那只是因为她的姓氏而已。

他从来不在意那个人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又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那个“王”字就足够让他渴望。

被世家认可和支持才是他真正追随的东西。

不过父皇说的对，和拥有并掌控出身王家的贤臣比起来，王氏女根本不值一提。

王穆和王稹都是可造之才，若成了外戚，那就不好办了。

刘琮不过才躺了半个时辰，房门就被人推开，整个偏殿亮如白昼。

是他的好父皇夜探卧房来了。

要是现在冲出另一个给自己灌下毒酒，刘琮也丝毫不会意外。

“拜见父皇，夜已深，父皇还不歇息么？”

装模作样跟他说了一下午的话，刘琮感觉比带兵打仗还要累十倍。

这大半夜的，总不会是来给他盖被子的吧。

“老三，你先把衣服穿上。”

曾公公点亮了殿中所有蜡烛之后便退了出去，刘琮不紧不慢地穿上宫人给他准备的衣裳，一脸倦色地听从皇帝的指示坐在桌前。

“父皇若是有要事，大可召儿臣到前殿，何必劳动自个儿。”

刘琮乖顺地给皇帝倒了一杯茶。

“朕也知道你远行疲惫，但这事压在心头总是睡不踏实，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寝殿中对话总显得一派温馨祥和，要不是他刚才唤了一声“老三”，刘琮差点要怀疑皇帝睡迷糊之后把自己认成了太子。

他强忍不适半垂着头说：

“儿臣无病无灾，父皇不必忧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刘琮津津有味地听完了一个故事。

一个所谓有人要诬陷他谋逆的故事。

他被召入宫时，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皇帝发现了自己和王家及长公主府的往来。

毕竟他用晋熙长公主的钱养了不少战马，细究起来也可治个谋逆之罪。

也曾想过是太子联合李贵妃母子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让他有了清查自己的想法。

可皇帝却提起了三年前他在通觉山发现的那些密信和龙袍。

当初某人抓住这个机会借题发挥赐死了被废物庶人的始安王。

现在却又要替死人捏造一个同谋，说其中另有隐情。

其实关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只有刘琮和皇帝两人清楚，始安王意图谋反只是皇帝给出的结论而已。

之后刘琮也被命令不许再查探有关的事，全权由禁军接手。

讨伐蛮族时俘虏的部落首领实际都被秘密押送归京，刘琮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些人是被审问有关朝臣和蛮族勾结的内情。

果然啊，只有污蔑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清白。

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始安王和此事无关，所以才会在结案之后依旧坚持调查。

他半夜造访，就是为了告诉刘琮这个荒谬的结论：

“他们并非是要谋反，将地点选在雍州就是为了诬陷你。”

刘琮低头用右手捂住了脸，过了很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神色惊惶，“咚”的一下就跪在了皇帝的脚边。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

正常人听见这样的事情都会是这个反应，他这个不太懂规矩的三儿子也是一样。

“朕当然知道。”

但他的话好像没能安抚到刘琮，半散着发的男子仰视着他，右手在身侧高高举起。

“儿臣若有一丝一毫对父皇不利的念头，便叫儿臣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刘琮的双眸漆黑如墨，皇帝被拉住衣袖被迫低头和他对视。

“老三，朕说这些不就是因为相信你吗。”

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儿子和自己长得颇为相似，除了这双眼睛。

“起来吧，那些逆贼太过狡猾，蛮族人也不能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

皇帝面色阴沉地敲了敲杯壁。

“朕想借此机会让他们露出马脚。”

他的计划是放出风声，让所有人都知道刘琮掌握了新的证据，重要的人证半月之后便会从雍州押送进京。

这个办法虽然不一定有效，但他本来的目的就不在于此。

若真能钓到大鱼自然是好，但若无人出手，皇帝也不会让那位“证人”活着抵达京城。

他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重启此案的借口。

“可是父皇，当初已经结案，现在翻供于您的威望有损。”

刘琮忧心忡忡地开口道。

他看见皇帝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原来如此。

审错案子的，原来是他刘琮啊。

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他洗清冤屈，那他担这小小的污点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对京城和皇宫漠不关心的刘琮，此刻的好奇心到达了顶峰。

是谁值得皇帝如此挖空心思呢？

那个计划中真正会被污蔑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