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有世家女懂得世家女。

尤六娘真的在和尤尚书谈：“我会在宫中好好伺候公主，但也请父亲多看顾些姨娘。”

这对男人来说真的是小事，尤尚书自然含笑应下，道：“不知公主脾性，会否让你们每一个休沐日都归家看看，倘若允你归家，你偶尔能看看你姨娘，自然知道为父有没有亏待了她。倘若不允……为父也尽量让你姨娘十天半个月便给你写封信，虽宫人严禁与外人私相授受，但你们毕竟也不是宫人，想来公主总会给为父些脸面。”

尤六娘其实是单纯的想叮嘱一下，万万没想到父亲愿意做到这个程度，一时间都懵住了，等反应过来才狂喜，对父亲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但尤尚书没有受，只伸手架住了尤六娘：“为父也是在教你。”

尤六娘愣了一下。

但毕竟是个聪明的姑娘，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教你如何面对别人的需求，才能让别人心头熨帖。

这个别人，自然主要指陛下和公主。

主上的吩咐很多时候是不太具体的，不过是“这个事你记得盯一下”，“那个事不太妥当，你再想想”而已，但主上的话吩咐下来，臣下得把自己需要做的事固定住并且得到主上的认可，否则一个不具体的事项会导致一个不具体的标准，而主上什么时候拿那个没有经过沟通的标准去要求臣下，臣下又没有撞大运刚刚好是按照那个标准做的事情，那就是你这人不会办事的污点。

尤六娘长长吸了一口气：“女儿知道了。”

“那日你从宫中回来，对为父说进宫当日的见闻，为父便知道你心中是有些成算的。”尤尚书道，“但为父也得承认，平时对你们姐妹了解不够，你自己到底心里多大格局，为父一无所知。”

尤六娘不知道这话要怎么回，只好尴尬地笑笑，等后续。

后续是，尤尚书道：“但我大概也算了解你母亲，知道你们女子有些时候会往窄处想，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来来回回念叨十几年，仿佛真有什么天大的过不去似的。”

尤六娘咬了咬嘴唇，道：“女儿不会的……”

“但愿你是真的不会。”尤尚书道，“为父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

“女儿洗耳恭听。”

“咱们这位公主找伴读，可不是找人陪她玩的，也不会需要你们一天吹捧她如何身份高贵，如何用你们后宅中的手段暗压别的贵女一头——她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贵女，即便荆钗布裙，她也是国朝第一，无谓争那些首饰衣裙。”尤尚书道，“她对你们的期待，应该是皇子伴读。”

那皇子伴读是个什么标准呢？

当然是能给他做事，能帮他夺嫡，不要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你是庶出，米小姐是嫡出。”尤尚书继续道，“为父知道你们平日聚会，嫡女庶女有如天堑，也不确定米小姐是什么品性，会不会因为身份为难于你，但你若是转头和她天天内斗，以公主的脾气，很难有耐心给你二人调停争端，多半就是把你们都遣出宫，她另寻他人。”

尤六娘思考了片刻，道：“所以，女儿要低头做事，少惹争端。”

“不错。”尤尚书道，“但也不需一味的退让——你的父亲和她的父亲都是尚书，你和她都是公主伴读，嫡庶之分而已，在外头其实什么也不是，无所谓谁就该让着谁，但你和她的争端只能对事不对人，否则便落了下乘，有些时候你不要站在你或者她的位置去想问题，想想倘若你是公主，你愿意见到的是什么样的伴读，便能霍然开朗。”

尤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女儿明白了。”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尤尚书摆摆手，“行了，你姨娘估计也有许多话想说，去见她吧，明日一早，为父送你入宫。”

尤六娘欠身告退。

而另外一边，米家就没有这么凝重的父女对话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开心！转圈圈！今晚上开宴庆祝！

因为中选的是嫡女，家庭内部的妇女们并没有爆发什么矛盾，也就让米尚书错过了一些好好给老婆讲注意事项和教育小女儿的机会。

第二日，两家人都打扮了闺女入宫，自然了，送两位小姐的是两位夫人——这总是往内宫去的，即便皇帝是个女的，两位大人进内宫也不太合适。

而臣下入宫，无特别的恩赏是不可能坐马车的，两家人均在宫门口下车，两位夫人互相熟识，厮见过后再让两个将来会是同事的丫头互相见过。

然后一看两个丫头站在一起对比的效果，两位夫人双双沉默了。

……就是，单看，都是可可爱爱的还未及笄的姑娘，但放在一起看，尤小姐被米小姐衬托得成了个丫鬟。

这里面当然有故事——诚然，尤夫人非常不爽楚湘有眼无珠，选庶出都不选嫡出，但选都选了，要把庶女拉出门应酬了，总不能让她太难看丢家里的脸吧。

但打扮庶女也让尤夫人挺咬牙切齿的。

心里骂娘，不想面对，就问了尤尚书，大概按个什么规格打扮，那尤尚书能咋说呢？

“平时宫中赐宴的时候。”尤尚书就回复，“见到陛下身后的大宫女都是个什么打扮了吗？”

尤夫人点头。

“按那个。”尤尚书道，“可以往上提一点，但也不用太多。”

尤夫人：得嘞！

正合我意.jpg

但米家就没有这个环节了，因为米夫人压根就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自然要把女儿怎么华丽怎么来呀。

然后华丽是华丽了，这一对比，米夫人就有点牙酸了。

这……好像，是不太妥当哦。

但这分钟也不能去换衣服了呀。

硬着头皮跟着楚湘的宫人进宫，米夫人心虚唧唧地一路默念公主肯定会更华丽的不怕不怕，可等看到两个小丫头给楚湘行礼，而楚湘不过是穿着家常衣裳，坐在榻上看书的时候，头皮都麻了。

“有劳两位夫人走这一趟。”楚湘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来，笑着请两位夫人坐下，又和两位夫人寒暄，说了两句将来有赖两位姐姐照顾，两位姐姐又急忙“不敢不敢”……一通礼仪性的操作之后，楚湘端茶送客，两位夫人起身告退。

留下的两个姑娘嘛……

“两位姐姐先去殿阁里放放行李。”楚湘笑，“安顿好了再过来也不妨事的。”

自有宫人引导两人去放行李，待人走后，楚湘仍是回书房干活，小余姑娘笑着迎上来：“殿下，如何？”

“米小姐通身的气派。”楚湘笑，“好悬晃花了我的眼睛。”

小余姑娘抿着唇乐：“殿下可愿意与奴婢打个赌？”

“哦？”楚湘问，“赌什么？”

小余姑娘道：“自然是米小姐能精神抖擞地打扮几天。”

楚湘的笑声欢快地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