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原本给姑娘们住的院子就空了。

内务府清理屋子搬东西的那一日，顾绮墨还陪楚湘来看了一趟，听了楚湘不少的牢骚，也不能光听呐，安慰这种事情，语言都显得很苍白。

顾绮墨想了想，邀请楚湘说想去那个皇庄看一看——其实她看都是次要，主要是楚湘都有点意难平，不找个人好好骂骂出出气，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楚湘沉吟片刻，答应了。

她俩是戴着帷帽骑着自行车去的，非常地不贵族。

但散心嘛，马车来马车去是贵族了，一路上风吹不着雨淋不进也见不到市井的模样，去了皇庄之后可能还要面对女眷们幽怨的“您是来选人的吗”，“哦不是啊”，“那你来干嘛”三连，气都气够了，还散什么鬼心。

其实楚湘都想骑马去的——向往大唐风流，贵女打马过街，一路上留下银铃一样的笑声，谁敢说这样不风流不贵族了？

可惜顾绮墨：我不会骑马。

楚瑜没教，毕竟骑马和自行车比起来，骑马还是更耗费体力一些，顾绮墨的身体好起来也不过是最近的事，之前谁敢想象一个走两步就气喘咳嗽的姑娘能骑马呢？

楚湘也只能拉倒了，劝说自己哎呀自行车也是本朝的贵族风潮——自从靠近皇宫的那片地方修起了方便官员上值但非常小的房子，家贫买不起房的年轻官员在此租房不说，有五进十进大宅子但离皇宫很远的官员们都在那一片租了房子，小屋子容不下八抬大轿的那么多轿夫下人，谁不是骑自行车上下班呢？

安置犯官女眷的皇庄这些年来也有不少改变。

一方面，因为宫里那帮姑娘是真的占了位子就不挪窝啊，女眷们绝了那份进宫给陛下做女官的心，在皇庄中又得老老实实劳作干活，自觉水平足够的女眷受不了继续为这个奴了，楚湘之前既许诺过可以出去考科举，她们也向管事提了申请。

申请都到不了徐影案头，楚湘看了之后随手指了四书五经中的某一句话让当事人写一篇文章，就让管事盯着写，写完了呈过来，还过得去的楚湘都给批了。

到如今，也走了小几十号人了。

另一方面，自从祝青萝开始搞纺织厂开始，都能对前朝宗室女温柔以待，顺便温柔以待一下本朝犯官女眷其实也不是多大困难，给徐影禀告过之后，也给皇庄弄了几套最新的纺织机，各种布匹刺绣也不再零散售卖，都给徐影名下的皇家商队包圆了，走丝绸之路卖出去。

所以现在的皇庄都基本相当于纺织厂分厂了——除了纺织厂里许家的姑娘行动自由，皇庄中的女眷严格来说还是罪籍之外，几乎没有区别。

楚湘和顾绮墨是没有打招呼就来的，到地方的时候，管事的屁滚尿流来接驾，又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干什么来了？

殿下说随便看看。

那管事的也陪着看，男女有别，为了不发生什么人道主义灾难，安置犯官女眷的皇庄的管事之人是个老嬷嬷，年深日久，和女眷们处的还不错，知道还留在皇庄的女眷们最牵挂的事情其实是宫里到底还需不需要女官，就旁敲侧击问了楚湘两句。

楚湘就斜了老嬷嬷一眼，调侃道：“收了她们多少好处啊。”

老嬷嬷赶紧赔笑，说她们手里的钱即便没有种地那么血汗，倒也差之不多了，还收她们的孝敬，也太丧良心了。

纯问，纯问。

楚湘也不深究——收可能还是收点的，只是远远看着女眷们衣着还算体面，精神也不算糟糕，眼线也没报告说什么民不聊生的事，水至清则无鱼，点破就没必要了。

她背着手慢悠悠的逛着，老嬷嬷也不敢再问，甚至连介绍最近生产情况的话都因为楚湘嫌聒噪而不敢开口，只陪着而已。

许久，楚湘逛累了，和顾绮墨一块在正厅坐下，喝上了茶吃上了点心，慢悠悠地问老嬷嬷：“平日是什么时辰休息？”

“回殿下。”老嬷嬷赶紧道，“申时末刻。”

“唔……”楚湘道，“近日，有出宫的女史回皇庄来看望家人的么？”

老嬷嬷也不敢隐瞒：“回殿下，今日便有。”

“行。”楚湘把手上茶杯一放，“把她们都叫来吧，连今日来看望家人的女官也一块过来。她们不是非得打听宫中还要不要女官么，本宫今日便给她们一个交代。”

老嬷嬷又做不了女官，对这个事情没什么好指望的，但即便是她，都能感受到楚湘现在并不十分愉快的心情。

皮都紧了紧。

很快人就都过来了，顾绮墨也很识相地站了起来，立到了楚湘身后。

就这面上功夫，本来心情有些暴躁的楚湘都好笑地睨顾绮墨一眼，然后反被顾绮墨睨了回来——咋地，在外人面前给你面子还给错了？

没错，嫂子怎么有错。

楚湘重新板起了脸，淡淡道：“相信诸位盼本王盼得眼睛都快绿了吧，午夜梦回之时，嘀咕本王怎么还不从皇庄选女子入宫做女官的，估计也不少。”

女眷们都笑了，大多数人心里是庆幸的——我就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之前那么多人等不下去了选择去考科举，现在还没考出个眉目来，可殿下这不是又到皇庄来挑人了吗。

女史的性价比之高，谁看了不说比科举好得多呢？

“但是。”楚湘声音仍然很平淡，“本王今日不是来选人的，将来也永远不会再选了，只是来给诸位解释解释，为何这两年本王都没有再选人。”

女眷们顿时脸色都变了。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满腔被辜负的郁闷的楚湘的输出：“宫里并不需要那么多女官，朝政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在陛下还是皇后的日子里，没有那许多女官幕僚，也并不影响陛下代先帝掌政。”

“本王选第一批女史入宫，也不是为了给陛下分忧，而是想让她们见识见识皇权究竟是什么模样，陛下需要怎样的臣子，将来她们好出宫，考了科举正经做官，不至两眼一抹黑。”

“可是她们进宫了，两三年之久，都还认不清自己对陛下到底有多大作用，也不明白陛下明明不是很需要她们却留她们在宫里的苦心，她们既然不走，自然没有你们再入宫的机会。”

女眷群里一阵骚动，很快，有个姑娘壮着胆道：“可是殿下，据奴婢所知，现在女史们俱已离宫……”

位置已经腾出来了……

“是啊。”楚湘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道，“可是，人的善意岂能经得起如此挥霍？”

我给过你们善意，可是从你们中间挑出来的姑娘回馈给我的是安于现状和不思进取，我从她们身上得出来的结论是你们果然胸无大志不堪造就。

那我还努力什么呢？你们要是真的有才华，那就凭自己的本事去考科举，去做县令，去走一个官员所应当走的道路，谁最后靠着一路优秀的成绩卷上金銮殿，陛下，或者我，仍然会重用你们。

至于那个先跟在皇帝身边了解大事小情，为将来的官途铺出一片坦途来的选项，对不起，因为第一批女史的无知，因为我没有办法排除你们会不会选入宫之后也赖着不走不给后来人一点机会，所以你们被迁怒了，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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