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私下夸赞，颜辰自然无从得知，甚至太子殿下亲临都没有让他有多兴奋——太子殿下既然没有明着过来，他自然只是按微服私访的标准接待，再给太子殿下安排了一幢当时建新城的时候就准备了给达官贵人们住的小楼。

然后就没啥了，太子殿下要是不提要他陪同去哪里参观调研的需求，他就真有本事该干嘛干嘛丝毫不管太子殿下的行踪，连早晚请安都没有的。

这自然是来源于颜辰早已是个荆王党的政治立场，更来自于他对楚瑜的脾气手拿把掐的自信——就楚瑜那眼睛恨不得长在顾绮墨身上的作风，但凡没瞎都知道太子殿下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至于要不要好好招待顾绮墨……这倒和她是和太子殿下一块来的没啥关系，主要是顾绮墨的才华，值得颜辰尊重。

——颜辰眼睁睁看着顾绮墨拿了几块钢板感受了一下硬度，琢磨了七八日之后，画出来了一个不用人手搓的洗羊毛机。

画出来不是结束，因为这玩意儿要弄出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顾绮墨还说了，不能一口气弄个十个八个出来，先做出一个给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改进的空间，等定下来再量产。

然后顾姑娘转头就去研究洗羊毛的水了，这是姜映波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研究阶段的时候，姜映波的攻关热点在怎么把杂乱无章的羊毛纺成线，洗羊毛是细枝末节，反正洗不干净的话就再搓一道呗，大力出奇迹嘛。

问题就是，你自己搞点手工制作自然无所谓多洗一道，可是批量生产一次少说也是数百斤羊毛，随随便便“再洗一遍”，日子还过不过了？

所以为了更高效的清洁效率，顾姑娘开始用澡豆，用豆腐水，用石灰水，用皂角水，用草木灰……反正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洗羊毛，还列了个表，非常仔细地对比了需要的成本、所需的水量、洗完的效果、方不方便羊毛后续再加工。

这还没完，在发现澡豆和皂角水确实会比较好使之后，她还去探究了一下澡豆的制作和豆荚的产量。

结论是澡豆靠不住。

即便不往里加香料，澡豆的主要原料也是黄豆和红豆，即便如今中原暂时不缺粮食，拿本来可以吃的东西来洗羊毛，不传出去则矣，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豆荚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困难，可几乎没有产量——老百姓们虽然会用豆荚来洗衣服，但那也只是房前屋后甚至整个村里栽一棵大的就够用了，他们自给自足是足够了，可要大规模收了来搞工业，其实也是挺扯淡的事情。

但皂荚的效果是真的挺好，让人舍不得放弃。

思来想去，顾绮墨约了太子殿下来找颜辰谈一谈，说新城的每家屋子后面不是被你种了一棵桃树吗，因为是状元郎种的，老百姓还亲切地称它状元树还不肯砍，这个咱们就不费劲了，但屋前不是还空着嘛，能不能弄一批皂荚树苗，给老百姓发了让他们种下去？

颜辰答应得很痛快，说只要不让官衙出皂荚树的钱就行。

因为虽然确实不知道羊毛厂能不能开起来以及能开多久，收皂荚也不确定能不能坚持下去，但种个皂荚树回头老百姓自己也可以拿来洗衣服呀，也挺好。

唯一的问题是，你现在想起来种树，也产不了那么多皂荚了呀，现在拿什么来洗羊毛呢？

顾绮墨回复状元郎的是：“我再想想。”

但对姜映波就直接皮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多洗几遍嘛。”

姜映波想撕她的嘴。

真的，原本多洗几遍在姜映波看来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看了顾绮墨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液体来洗羊毛，效果都比反复淘洗的好，姜映波都不愿意再纯水洗了，非逼着姑奶奶给个解决方案出来。

姑奶奶还是有方案的——草木灰呗。

老百姓自己都有留的，你就弄几个人和粪夫一样，推个小车走街串巷地问各家各户要草木灰，给他们几枚铜钱得了。

当然，人都雇了，顺便也收一收豆荚，农户向来有进山采药卖钱的习惯，你就顺便也在附近的村子里散步一下消息，他们摘多少你收多少喽。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和菜场的豆腐老板们勾兑一下，给他们一点报酬，让他们把豆腐水留来给你。

“这都是小打小闹。”姜映波并不满意，“只能解一时之困……”

“能解一时之困不错啦。”顾绮墨安慰她，“不是已经在种皂荚树了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这几年……”

顾绮墨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先生倒是可以给陛下去一封信。”

“做什么？”

“我记得。”顾绮墨道，“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国库颇有陈粮，左右都需要处置，不如运了来，也不用来磨澡豆，我琢磨琢磨，凭什么是拿大豆来磨澡豆而不是别的作物，是不是大豆本身就有什么其他的，用来清洁衣物皮毛的方式。”

当然，那就得正经走官方程序，多少付点钱。

姜映波准备白嫖——哎呀陛下！贩羊毛的钱都是您先垫的！现在需要加大投入！您看现在都走到这个程度了，追加点投资就能见成果啦！

那是徐影和姜映波之间的官司，就不归顾绮墨管了，在真正的理工选手看来，羊毛厂还有的是可以攻关的项目——纺纱机呀！

现有的纺纱机是一个人一根纱纺到天荒地老，几乎不需要对此付出什么劳动，反正坐那儿，一只手摇动摇杆，另一只手捻着要纺的蚕丝或是棉花或是羊毛就完事了，是身体都不太好时期的顾绮墨都能干上很久都不会累的活儿。

还是那句话，这对于本来就是在家工作，时间不值钱的大姑娘小媳妇来说是可以忍受的生产效率，但是如果单独要雇人干这个，就得想法子多线程操作来降低成本了。

其实也不难，摇动滚轮其实能带动八十根线同时纺，麻烦的是如何保证有八十只手同时捻线，但作为一个女红高手，顾绮墨自己捻了两回羊毛线就能得出捻线的手基本不需要动，保证出来的羊毛基本均匀就完事了。

那简单呀，她又开始刷刷刷地画结构图，但是画到一半觉得不行，直接撕了，直接给姜映波说让木匠师傅过来他们当面沟通，有啥不对的现场就做了。

一边搞纺纱机，一边还得琢磨线的成分——这也是一个姜映波完全没想到的大坑，纯羊毛纺的线缩水极其严重，但如果加点其他杂质就会好很多，顾绮墨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但总之加杂质有用的话就可以先用着。

那就得反复试验是要加多少杂质，加蚕丝那是明显脑子有坑，可除了蚕丝之外是加棉好还是麻好，加多少看起来最好最耐用。

除此之外，还有怎么弄个大的机器批量梳毛，怎么调染色的颜料比较持久，甚至在跟着姜映波学了怎么打毛衣之后，还得琢磨怎么写一本织毛衣教材让不识字的姑娘都能看得懂方便回头市场推广……

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和姜映波核对项目进度，还会开“姜先生要是不给我分个一二成的干股，我可算是白忙活了”的玩笑。

姜映波可不觉得这是玩笑，答应得十分干脆。

——我知道陛下给我推荐的人肯定是大佬，可我哪想得到你竟能厉害到这个程度！

这不给点干股怎么能把人才留下来？

这反应都还算正常，用现代一点的话说，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应当有的基本反应。

就是颜辰看得眼热，对顾绮墨愈发殷勤，并且十分想找个机会郑重地和顾绮墨提一提，羊毛厂差不多就得了，要不我也给你造船厂的技术干股，你来我们造船厂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