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身体不舒服，但他也是真的睡不着。

怏怏的睁着眼睛看着车顶一晃一晃的，心里有些嘲讽。

“你看他们两个，感觉对我挺好的，其实……好像更在乎的都是别的东西。”

玉环不解：“最起码，林霁对待你是好的，利用也是在原身死了之后。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死人没有活人重要，他做出来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

林白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笑得有些苦涩。

“你下次记得看着林霁看我的眼神。”林白闭上了眼，强压下来那已经涌到了喉咙的酸苦，“那不是疼爱，略带些怜悯，更多的……是愧疚。”

玉环这个时候还不明白，难道林霁有愧疚，代表不了他对林白的疼爱嘛？

＊＊＊

“那药……给那个奴才带全了吧。”鹿渊喝着茶。

他其实不爱茶道，酷爱烈酒。可是朝中总有人追捧南越茶道，上行下效，惹得到处都是茶香。

可这味道在鹿渊闻来，不过是煮草。

将手中千金一两的茶泼了出去，茶水顺着地板上的缝隙流淌着。

万宝毕恭毕敬：“带上了，林白从前不记得，现在也不会记得。”

鹿渊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本王的东西，还要舍出去这样浪费，等到转了一圈回来，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万宝眉心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

“王爷难不成真的喜欢那个小子？他可是南越人！”

鹿渊睨了他一眼，对于万宝虽说很疑惑的样子。

“你为什么认为，本王会喜欢上他？那不过是个养在本王宫中的禁脔，一直用药，也不过是为了国事。

眼下时局动荡，南越虽不用在意，可到底也是一方势力，王兄的财库，可难抽得出那么多军费。”

这是宫中的秘密，鹿渊却一点都不藏私的和万宝说了。

可见他对万宝信任多深。

万宝得了这样的保证，终于松了口气。

他借口出门添热水，屋外显然是没有里面暖和，一出来连脸上都被风吹的生疼。

也不是真的，万宝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林白被带走的时候。

身穿里衣，赤裸着双脚从马车车窗一跃而下的模样。

少年墨黑的头发被风卷了起来 ，那眼神分明是清醒的。

万宝愕然停下了脚步，后背渗出一层层冷汗。

林白在平南王的府邸生长多年，虽然没有被带到床第上，可……却不曾少过。但林白只是畏惧平南王的威严，根本就不是出自于对男人的恐惧。

可平南王还是给林白用了混淆记忆的药 ，一用就用到了今日。

甚至是在林白回国途中，吩咐小书继续下药……

鹿渊到底是为了什么？

＊＊＊

漆黑的药汁被林白一滴不落的吐了出来 ，甚至是被硬掰开嘴塞进去的药丸也没来及的消化，孤零零的待在痰盂里，显得格外孤单。

林白伏倒在床榻边缘，伶伶的手臂支撑半天也没能把自己撑过去。

帐篷里黑黢黢的，只有他一个人。

皮裘压在被子上，可林白却还是觉得冷。

“我这是……前两天作的太狠了，来报是不是。”

林白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他之前穿着里衣装疯卖傻，撒娇卖痴，今日骤然收到了冷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发起烧来。

连口水都喝不到。

“你说……”林白费劲的喘息着，他嘴唇发白干裂，似乎是快要裂出血来，脸上却有着两团酡红，看起来格外不详。

“我要是死在这里，算不算得上是你说的‘死得其所’。”

以为意见不合所以一直作壁上观的玉环闻言顿时炸了毛。

“你休想！你在这个时候死掉，根本就是捣乱。季云承会抓着这个借口，想尽办法再次北上！南越和北厉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追赶上来，届时，南越百姓自然是第一个遭受不安的！”

林白身体难受，心情自然也不会好。

“那他们都去死好了，我活着，我还要好好活着！”

他像是真的发了癔症一样。

如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饿鬼，用虚弱阴沉的语调，诅咒着世界上每一个对他不好的人。

小书掀开帐篷，就见到林白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床边。

少年人单薄的胸膛起伏都是可怜的。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吃食，将林白挪回了床上盖好被子。

林白在说话，但小书不知道。

小书想要去点燃油灯，却被林白死死抓住了手臂。

这是林白第一次这样强势，他抓着小书，说话的时候嘴里都带着血腥气。

“你……不想要我活着是不是。”

林白伶仃的手指攥紧了小书的衣服，他和小书认识了太多年，这些年里，他们相依为命，舔食伤口。

可现在……

单纯的林白终于发现，原来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对自己剖心剖腹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在乎过自己。

林白的那一句话将小书震在当场。

可没等到小书回过神来，林白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手一松，砰的一下睡倒在床上。

呼吸纤弱。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小书的幻想。

他点燃了油灯，橙黄色的光打在了林白的脸上，只见他气若游丝，唇角挂着的血线还在汩汩流着。

小书强定心神，他先是试探了林白的鼻息，确认他没有死掉后，这才大喘了一口气。

随即又爬起身来，惊慌失措的往外跑。

还没跑几步就遇见人正在巡逻的季云承，他轻甲在身，全然没有在天宝河畔城池内的贵公子模样。

仪态威严，剑眉星目。

端的，是少年将军的狂放。

“做什么！”他一把将要往地上跪的小书提起来，凶道：“不是让你照顾你家公子，现在在军营里乱跑做什么！”

小书急慌慌道：“是我家公子他……他不行了，药水喝不进去呀，眼下还吐了血……”

季云承脑子一嗡。

他可是对着林霁千答应万保证的，这才终于叫林霁安心先一步往回走，算作是打探。

林白身体弱，交给自己慢悠悠带着，也算是修养。

可这才刚到手两个时辰。

林白就要不行了？

季云承一凛，抬脚就踹了个身边的将士，示意他去叫军医。

而季云承自己却大步流星的往林白帐篷走。

“可千万别死了！”